这么快就有人找过来了?
祁筠松了口气,待到远处的声音一下变得清晰,才突然反应过来是谁来了。
“陆先生?”
这家伙果然好好的!害她白淋了这么半天的雨,车还差点开进沟里——哦不好意思,没有太担心,只是下属对上司的人文主义关怀。
祁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顺带着调整好了表情。
她表现得还很淡定,保证陆星宇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绝对是一个波澜无惊的冷酷女子……
“……靠!”
这位冷酷女子做作地开了电筒,随便往山坡下面照了照,立马遭了报应。
刚才跟苗蓉宁战斗的时候感觉还好,现在战斗完了再一看
妈的,好高!好陡!
灰蒙蒙的高树都变成了重影,而山坡底下那一大团阴影,顿时变成怪兽的血腥巨口。
——唰!
不知是在近前,还是遥远的对面,黑暗中,突兀出现了一圈火红的光影。
祁筠的瞳孔收缩,脑中炸出绵长嗡鸣,看那光影,竟不知怎么看成了燃烧的火团,像有什么东西从半山滚落——
“……啊!”
偏偏是这时候,她过去的阴影虽迟但到,一下就让她头晕目眩,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
陆星宇循着声音赶到时,看到的果然是这一幕
不打伞的傻女人被暴雨淋得睁不开眼,勉强扒拉着旁边的大石头,身子晃啊晃,眼看着马上就要晃悠得滚下山去。
“别撒手!”
男人如风般赶到,一把将祁筠捞过来。
他像是捞了一大盆水到怀里,手臂与身前,再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还有大把的水珠飞溅在脸上。
“怎么样了?哪里受伤了?先别说话,我立马送你去医院。”
说着,男人用伞牢牢挡在他们头顶,自己的衣服说脱就脱,除了最里面一件衬衣,其他全都包在了祁筠身上。
祁筠只觉窒息感从四面八方而来,头暂时不晕了,不过不是心理作用,这是……被包得太严实,喘不过气了!
“停停……停,我没事,只是刚刚贫血有点晕,你别捂这么多,我要憋死了!”
陆星宇“?”
祁筠拼死挣扎,终于摆脱了沉重压力,捂着胸口喘了一大口气。
那些破碎的、满是火光的画面,其实还在她脑中闪烁。
仔细看,抚在心口上的那只手还在微颤,她的瞳孔倒映出山下的晦暗,几乎看不清真正的神情。
过了片刻。
“回去吧。”陆星宇的嗓音传入耳边。
他没急着开口,许是知道祁筠的情绪不对,才故意等到现在。
祁筠的眼睑轻颤,偏头看向他。
是男人第一个出现,她意外,却又不意外。
他似是来得匆匆,把伞往她这边倾得更多,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中。
光线不够足,他衣衫凌乱,发梢胡乱贴在额前,是个什么眼神看不清楚。
连串的水珠,不断顺着鼻梁滑落,湿透的面庞却更显棱角分明。
好像没隔多久,她又见到了男人这般狼狈的模样。
他对她永远是关心至极,平时热切如果可以作假,但在危急时刻,热切都在眼里,怎么都忽视不了。
你是不是早知道——祁筠差点这么问出声。
不对,他可能预想到了一切,却应该想不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多管闲事。
那她该问别的什么。
“陆先生,回去之前,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
祁筠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生死不知的苗蓉宁。
她从男人手中接过伞,自己再往旁一松手,黑伞轻飘飘落下,碰到巨石,蹦跳几下就停顿住,挡在了苗蓉宁头顶。
“仇已经报了,接下来,她该在别的地方付出代价。”
男人对此没有做出评价,也没有阻止她。
如今,祁筠几乎成了水人儿,陆星宇比她好不了多少,两人在短时间内都只是对视,不曾说上一个字。
祁筠想到了很多。
还是弯曲不平的山路,翻滚着冲入悬崖的车辆,黑暗深处冒出的青烟与火光……然后过去的山路,变成了今天,她自己不加考虑开车冲上的弯道。
火光还是如影随形,叫嚣在黑暗中。
但忽然间,火光尽头变成了一个人的背影,那时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要问什么?问他为什么那么做,预先无声无息设下陷阱,好让活生生的人消失?
还是问他怎么要用这种方式帮助她,这么做,又是不是为了她?
以后会不会真如苗蓉宁所说那般,【抛弃】她?
那太可笑了。
她猜到了大概。
所以,她选择不问“我承认,是担心你出了事,才会开车杀到山路上来找人,事实证明我的做法相当错误,从此要引以为戒,再不犯错。”
“……”男人的神情微有变化。
像是从一个深沉之处,意外地走到了有光的地方,他黝黑的双眼也微亮“我真没想到……是因为,担心我出事吗?担心我?”
祁筠赶在某些苗头出现前,飞速将其掐断“你要是出事,公司就没老板了,没老板就读于中道崩殂,我就没有五险一金和工资奖金了,这是为了——”
“懂了,筠爱卿救驾有功,安稳回去后,朕要发你三倍的奖金。”
“……救了哪门子驾,这儿救的不是个逆臣贼子么,反而让皇上亲自来淋雨了。”
“有道理,那就扣三倍……”
“我现在就造反篡位杀了你个昏君!”
有些沉重的气氛一下就没了,突然篡位的“逆臣”打量浑身单薄的“昏君”,没忍住笑出了声。
“皇上,御林军什么时候来救驾,再不来就真要……阿嚏!出……出人命了!”
陆星宇刚说“马上就到。”
他们头顶就车灯闪烁,喇叭声传遍山头。
默契地略过了危险话题后,陆星宇恢复如常,十分绅士地把祁筠扒拉过来“行了,都已经在打哆嗦了,我送你上去。”
祁筠“谁谁谁说我在哆哆哆嗦,我能能走……不行,啊呜!脚好痛头也好痛!”
她不敢再回头看山沟里的阴影,一不留神,双脚就离了地。
男人抱着她,顺着来路往上走。
山坡那么坑洼不平,祁筠下来的时候好几次要摔,他却走得很稳。
上面的人在往下走,从他们身边跑过,两人都没有侧目多看。
祁筠似乎听到了急促的心跳,被碰到的地方,像被火烧一般灼热。
却不会烫得发疼。
从男人下颚掉落的雨水,紧跟着落到她的眉心。
她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