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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前恩旧怨(5)

    姜菀心里一直清楚, 关于师父的去向早在当初立下封阵时就该告诉他们。

    可有些时候,心里越是清楚,做起事时就越装糊涂。

    她一直想着, 等一个合适的机会,酝酿好如何温和的将这个坏消息告诉给大家。

    可真逼着自己说出来时。

    脑中却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准备好。

    她顿了顿,勉强挤出个不成样子的微笑。

    “其实师父这些年被我封在了无妄山下,你们之前看到的雪原, 就是我当年同郗烨所为。当年我去跟师父去并蒂坞前,已经察觉到师父有入魔迹象, 便想方设法搞到这么一抹北冥寒气以备不时之需,之后我们从并蒂坞回来途径无妄山时, 恰巧遇到妖皇郗烨。”

    “师父一直自责当年让沈师叔陷入同妖皇的苦战,导致她失踪多年, 再之后师叔离开太溪涧, 他一直认为同妖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所以见到妖皇时, 自然没有好脸, 几乎是提剑就上,二人打斗之时,师父受了言语刺激突然堕魔……再后来我同郗烨阴错阳差联了手, 将师父强行封印在无妄山下。”

    她避开预知剧情的事情不提, 当时郗烨帮忙, 有极大部分原因是被她逼的。

    要不是她当时快要给他打断了气, 郗烨也不会轻易用出改天动地的妖皇神力来帮她。

    说到底, 是郗烨活该,也是她算错了一步。

    原剧情中,应该是百里东升痛知心上人要嫁作他人妇, 带着小寒剑去抢亲,而后在婚宴上与新郎官江鸿温大打出手,当即入魔,被前来赴宴的三千仙门斩于并蒂坞。

    知晓剧情的姜菀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师父走上绝路,早早备好寒气,只等着到时候唤回他的清明,却不想刚逃过了并蒂坞入魔那一劫,还是被妖皇郗夜这狗家伙生生用话语给强行逼成了魔。

    当时郗烨也得到了沈雅媛要成亲的消息,去并蒂坞找事,却不想碰到了失意男配百里东升,二人大动干戈,打不过百里东升的郗烨打起了嘴炮儿,当面说了他与沈师叔生米煮成熟饭的事。

    对于百里东升来说,这是极致的羞辱。

    也是他痛失沈雅媛的最根本原因。

    他意识到,沈雅媛从万劫不复中回来,却不回门派的真正原因。

    是因为她违背了二人的誓言。

    自知已经做不了他的女人,索性不再见面。

    拖了三百年的话在讲出口的一瞬间,压在心底的巨石轰然碎裂。

    她注视着面前两人,看他们面色依旧,不做声响的保持原来的动作,有些疑惑,仿佛自己说的话被消了音,他们压根没听到。

    再要出口,一道剑光已经抵在脖颈之上。

    顾行之脸色苍白,手中止不住的颤抖,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化出霜降,回神时,剑已出鞘。

    “你、不是说不知道师父的去向么?这么多年……你都在骗我们?”

    顾行之歇斯底里一吼,霸道的威压扫尽空荡的荒原。

    “师兄,小菀一定是有理由的。”陆子昭被他这一声吼得有些不知所措,雚疏一拱背,他慌乱地滚下了马,摔得四仰八叉。

    雚疏察觉到顾行之散出的戾气,三两步奔向姜菀,被她一个手势拦在半路。

    “没事的,别怕。”

    顾行之没理陆子昭,毫不松懈的抵着姜菀喉咙,整个人却在止不住的颤。

    他等了这么多年的答案,竟然是这个。

    他不能接受!

    “是,很抱歉,是我骗了你们。”

    “大师兄之前猜的不错,我所持寒气要护着的人,的确是师父。”

    姜菀苦笑一瞬,褪去笑容,突然抬手摁上霜降,霎时,一层冰霜附在剑体上。

    这股寒意顺着剑身蔓延至持剑者的指尖,像是炎热夏日中突降的清凉,将他心中难以抑制的怒气与不满瞬间浇灭。

    他恍然回神,额间入魔的印记骤然消退。

    他……

    顾行之垂眸,极度挫败的耸拉着肩膀,依旧没有把剑从她身前挪开,仿佛整个人就靠着这股劲儿支撑着,才不会垮下。

    执念太久,他竟不知不觉的生出了心魔。

    顾行之羞愧难当,本以为姜菀会说什么时,却听她道:“其实我们都一样,对于师父的事,太过执着。”

    可是她知道日夜相伴如兄如父的师父马上就要从悬崖上跳下去时,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师兄,你说执念是罪么?爱一个人又是罪么?”

    她问出口,可这话又像是对自己说的似的。

    以前不懂,只觉得师父对沈雅媛有着那样的执念不值得,为了这份执念,他几乎舍弃了所有。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后,才知道这份牵挂与惦念有多深,这份情有多难以割舍。

    喜欢他她,早就存在于每个细胞和血液中,根本摒弃不掉。

    月光突然从云层挪出,倾泻在少女身上,眼中的秋水潋滟,清明凌冽。

    他艰难的张口,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吐不出口。

    “师父……入魔有多深?”

    “师兄?”陆子昭起身,顺着声音试探着往前摸索,此时眼前有了些许模糊影子,依旧看不清楚。

    “当时处理及时,师父刚入魔时,我便将他封入无妄山。”

    顾行之盯着她,察觉出些许犹豫,再问:“入魔徽记?”

    “入阵时若隐若现,不过师父心魔太重,再加上中途出了些问题,入魔徽记已经形成了。”

    “这些年我用了不少办法,堪堪维持在入魔初期。”姜菀停了停,有些惋惜的说:“可惜一直没找到洗髓魔根的办法,入魔印记怕是毁不去了。”

    “所以你那些年一直没在太溪涧,就是在守封阵?”

    “……嗯,算是吧。”

    当年她强行改动剧情,将本该入魔的百里东升强行封印在无妄山下,系统识别到剧情发生重大偏移,将她停职后,直接关到小黑屋里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处罚。

    这两处所处时空不同,再回修真界时,已经是一百年后了。

    她后来又去无妄山看过几次,寒气虽然放缓了百里东升的入魔进度,但无法逆向改变,只能看着他坐在漫天的风雪里一点点的入魔。

    “你怎么这么傻啊?”陆子昭擦了擦眼眶,“这么多年,你就这么一个人扛过来的?”

    “是我胡乱逞能了,我当时想着只要不同你们说,有朝一日待我寻到了洗髓魔气的法子后,师父或许还有回来的可能……”

    少女仰起头,倔强的不让在眼眶中打转儿许久的湿润落下。

    顾行之别过脸,不知何时,泪早已落满面。

    她扛了这么多年,从未落过泪。

    也从来不想因为这件事落泪。

    她是心甘情愿的。

    只要师父还能回来,她可以一辈子扛下去。

    她不想让他的事变成修真界谈资,成为剑修中永不被提及的耻辱。

    “师兄,你还记得我当初入宗门的时候么,各种闯祸被训,每次被秦无常送到戒律峰罚跪,师父都会悄悄给我送果子吃。”

    “他知道我怕山中鸟兽,会陪着我一直到天亮。”

    “师兄,我真的好想师父啊。”

    都说泪水是咸的,可灌进嘴巴里时,却是苦的。

    陆子昭踉踉跄跄走上前,双手捏上二人肩头,往自己身边带,平日里腰板比天高的顾行之此刻柔软地被他拢进怀里,有些别扭的埋住头。

    “……我也想。”

    末了,一直扒拉在姜菀裤腿上的竹竹“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微风吹来,吹不透叠叠宫宇中夜的凉。

    妖殿深处,一簇簇的山茶花丛后,一只化出半边人型的竹节妖战战巍巍地端着碗血色的汤汁叩了叩门。

    “国师大人,是老奴来送药了。”

    房内沉沉的传来一声,老竹节妖推开厚重的房门,走了进去。

    少时,刚迈出房门的老竹节妖“嘭”的一声,被一道寒影推开,定睛一看,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光亮。

    “妖、妖皇大人!您回来了!”

    郗烨风尘仆仆,眉梢沾染着夜间的露汽,夜色的斗篷下,隐约见他怀中抱着个少年,头也不低的跨进门中。

    “嘭!”

    老竹节妖吃了一嘴门灰。

    再凑过去想听什么时,屋里静悄悄的,已经被布下了阵。

    屋内暖香袅袅,红纱帐内,女子斜靠在贵妃榻上,纤长白嫩的手端着碗,缓缓饮尽,妩媚优雅,多一分则放浪,少一分则拘谨。

    女人完全没有理会刚刚进来的人。

    “皖儿体内的邪力是怎么回事?”

    郗烨话语冷淡,大步走去撩开床帐,将江皖安放在榻上另一侧。

    女子侧目,桃花般的眼尾微微一挑,昏暗的灯光下,眼珠亮的出奇,瞟了眼身边的少年,笑吟吟道:“我不知道,什么邪力?”

    她并没有动,也没有试图去接触手边的少年,只是软绵绵地卧在那,明动的眸子缓缓聚焦,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带着几分依恋与喜爱。

    少年比印象中的长大了一些,如今化成半妖的状态,同面前俊朗的君王有八分相像,几乎看不出母亲那方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眉头轻蹙,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口中呢喃着。

    “他在说什么?”女子缓缓仰起头,血迹染的唇瓣红艳艳的,像极了屋外常年不败的山茶花。

    “在唤一个人的名字。”

    “谁?”

    “菀菀……应该说的是玉菀真人。”郗烨说时,声音放得很小,他似乎预见的到对方要说什么似的。

    “那个贱人?”女子眸中闪过一丝狠辣,随即稍纵即逝,抬手捋了一缕发丝,放在鼻前深深一吸,“你见她了?”

    她明知故问,少年被送进帐子的一瞬间,她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芷兰香味。

    可她就是想问,她要看看郗烨的反应。

    “嗯。”他沉沉应了声,从走进这间屋子后,便收敛起了所有轻松或笑意换成一副温和的假面孔,可无意间的冷漠是发自血肉的,就连郗烨自己也没意识到。

    “她如今修为被封的所剩无几,如果要下手,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嗯,我知道。”女子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他的这个回答。

    她弯下腰身,将昏睡的少年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细软的银发,“阿烨你看呐,儿子怎么这么像你呢?”

    郗烨无言,不想同她多说一句,伸手过去,将他手背上的封印亮了出来,而后轻轻一抽,像是抻拉毛衣的一个线头,一连串的纹路瞬间被打乱。

    倏地,一股压抑强势的气息从少年身体中漫出,郗烨本要凝出妖力去抓,却见邪气化成一张鬼手,冲向身边的女子。

    “啊!快让他走!让他走!”女子失神的尖叫起来,完全没了方才怡然姿态,惶恐的支着身子往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在鬼手摸上女子**的一瞬间,郗烨一道猛力,将其打散。

    “噗”的一声。

    少年唇角溢出了些许黑血。

    郗烨意识到邪力此时已与江皖命脉连在一起,即刻重新下好封咒,转身将蜷缩在一角的女人蛮横扯起,就像在拎一个物件儿般,毫无情面。

    妖兽般的狂怒从妖眼迸发而出,他放出威压,浓郁暴虐的妖力瞬间充斥满整间宫殿。

    这一下,女子抖的更厉害了,只是喃喃的唤他“阿烨、阿烨”。

    “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本皇忍你、养你、惯着你都可以,可唯独皖儿的事本皇不会让步,你明明知晓那股邪力是何,却还说不认识?!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妖族本就心狠如铁,没有情面可讲,他们以血脉为尊。

    如今,对方算是碰触到他的底线。

    女子抬首,温柔如水的眸底满是怨恨,她看着男人无情的双眸,突然疯癫的大笑起来。

    “阿烨,你就这么不信我么?”

    “皖儿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儿子啊!我又怎么可能会害他!”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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