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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驭鬼之人

    第一章:驭鬼之人

    混元初判道为尊,炼就乾坤清浊分。

    太极两仪生四象,如今还在掌中存。

    混元初判道为先,常有常无得自然。

    紫气东来三万里,函关初度五千年。

    其时天下承平已久,府库充盈,当政者不似创业之初兢兢业业,每日里笙歌不断。上行下效,地方官纷纷效仿,奢靡成风。只因休养生息多年,百姓富足,尚可相安无事。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已呈乱象。

    南京以南百余里,淳溪地面,有一湖名固城湖。湖北面有一古刹名宝圣寺,寺中有一座宝塔远近闻名。湖南岸与宝圣寺塔遥遥相对有一所大宅,占地近百亩,亭台楼阁,极尽精巧。宅中花园有假山池塘,盛栽花木,微风徐来,草木清香沁人肺腑,与诗中所言不逊半分。大门外有一对石狮,足有千斤。门上高挂金匾,大书靖北将军府,落款竟是当今天子。大小官员路过,必下马下轿,步行顶礼,可见主人品高位尊。宅中家人仆妇二百余人,可称一呼百诺,更养良马百匹,以备行猎。逢年过节,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主人姓袁,名振宗。已是六旬开外,早年执掌帅印,镇守边关,战功赫赫。如今告老还乡,享无边清福。膝下有四子一女,长子袁金龙在京任兵部左侍郎,甚为显耀。次子袁玉虎任三品武官军前效力,三子袁天豹武勇过人,在御前任侍卫统领。四子袁天彪在家侍奉老父,幼女袁玉如年方十六,虽貌美如花却也有些武艺。袁振宗妻子早亡,从不纳妾,每日以山水庭园娱情,时时行猎,乐在其中。这一家人被当地百姓羡慕到极点,却也有烦心事。自七月十五日起,每日半夜宅内阴风阵阵,磷火不断,家人仆妇相继病倒,请僧道祈禳无效,十日之中有五名家人离奇病死。袁振宗深怕祸及子女,打算安排袁天彪带玉如上京暂避一时,打点车马,到袁氏宗祠上香祷告,乞求祖宗护佑。当夜依旧阴风不断,袁振宗心烦意乱,连喝十几杯酒方朦胧睡去。恍惚中竟来到祠堂,见到一白须老者,却是已故祖父。

    就见祖父一脸急色,吩咐道:“振宗,万不可令儿女出门,在这里有我护持,一旦出门,必死无疑。”袁振宗忙问:“究竟何事惹恼上苍?”祖父长叹一声:“你父早年行兵,醉中误传军令,将三千精兵派往绝地,全军覆没。后惧罪未向朝廷申报,致阵亡之人家属得不到朝廷抚恤,此罪弥天。多亏我一门为国效力,方拖延至今,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之时,众冤魂前来报仇,僧道无济于事。”袁振宗大惊:“难道我一家坐以待毙?”祖父劝道:“你先不要急,我多方设法,求得一策,明日你命玉如到金圣寺上香,拜塔百遍。午时会有一瞽目僧人来到塔下,无论如何将这僧人请到家中供养,过得中秋方可无事。经此一劫,你当广行善事,超度亡魂,不可倚势欺人,切记切记。”言罢一掌击下,袁振宗一惊坐起,半晌方明白竟是一梦。

    匆忙起身,回想梦中情景,一毫未忘。忙唤家人将袁天彪袁玉如兄妹叫来。此时天已将明,兄妹二人正打点行装,听父亲召唤不知何事,来到厅上请安。袁振宗支开家人,对二人道:“为父方才梦中见到先祖,颇为怪异。”就将梦中情景细细讲与二人。袁天彪大为吃惊,问道:“既有此兆,爹有何主意?”袁振宗一捋胡须,叹道:“为今之计,只有让玉如到金圣寺去一趟,看梦中之言验不验,再作道理。”袁天彪问:“为何非要小妹去?我去不行么?”袁振宗摇头道:“以你秉性,岂肯下跪求人?一旦请不来高人,我一家性命休矣。”袁玉如点头道:“爹爹放心,女儿一定将高人请回家中。”袁振宗叮嘱道:“玉如,全家性命都在你手上,千万不可大意。”袁玉如深知此行事关重大,不敢耽搁,起身道:“我马上动身。”

    有家人备好车马,袁玉如为示诚心,换上布衣素服步行前往。匆匆赶到金圣寺,时辰尚早,两名僧人刚刚开山门。袁玉如吩咐家人门外等候,停车于寺外。自己整衣进寺,各处上香,参拜大雄宝殿,布施千两纹银。然后来到塔下,拈香礼拜,三步一叩首,绕塔而行。也记不得拜了多少,红日高升,香客游人渐多,都认得是袁大小姐,难免指指点点。袁玉如只觉四肢发软,双膝痛不可当,这时只有一个信念,请不到高人决不回家。汗珠流下也顾不得擦,咬牙苦撑,慢慢手足发木,意识渐渐模糊,正在绝望边缘,忽见一小童扶着一名老僧缓缓而来,那老僧二目无神,需小童指引道路。

    袁玉如心头狂喜,草草整理一下,抢上前大礼参拜。小童笑嘻嘻道:“这位姐姐不要乱拜,我二人不是寺中人。”袁玉如拜了八拜方开言:“先祖有言,无论如何请高僧到家中供养。”老僧一言不发,小童摇头道:“我师父从不入官宦之家,姐姐请回吧。”袁玉如见小童初次见面就知自己是官宦之家,更是不能放过,声泪俱下道:“家中遭逢大难,请高僧施以援手,佛法无边,慈悲第一,高僧千万垂怜。”听到慈悲二字,老僧方开言:“芸芸众生,待垂救者数以千万,何以要救尔等?”袁玉如忙道:“只要能过此劫,愿舍身佛门,广行善事。”老僧摇头道:“你乃富贵中人,与佛无缘,因果早定,你还是去吧。”

    袁玉如不顾大家闺秀身份,叩头无数,满身尘土,老僧仍是不理不睬。这时金圣寺方丈来劝:“小姐若有难处,大可到佛前祷告,求这野僧何用?”老僧闻言笑道:“不错不错,一个野僧,有何能为?”袁玉如扯住老僧衣袖苦苦哀告,小童面露不忍之色,对老僧道:“师父,既然这位姐姐诚心相求,何妨走一遭?”老僧手抚小童头顶道:“痴儿,为师岂能理会一家之事?既然你善心已动,这一家人命不该绝,你就随她一行。”小童摇头道:“师父不去,我也不往。”老僧笑道:“你既入红尘,不经一番洗练怎入正途?且你心上已允了她,佛门讲缘起缘灭,一念之间已是有缘,尽管去。”小童挠挠头问:“去就去,不过事了之后,到何处去寻师父?”老僧一笑:“只在你心上。”一阵香风,踪影不见。满寺之人大惊,纷纷上前打听。

    袁玉如无奈之下,只好拉小童手出寺。见无人跟随,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时遇到你师父?”小童答道:“我叫白玉泽,师父叫我平儿。记不清何时遇到师父。”袁玉如点点头又问:“你今年多大?”白玉泽想了一下答道:“我今年十三岁。”袁玉如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这小童能不能了结众多冤鬼。来到车前,袁玉如拉白玉泽上车,白玉泽却道:“师父从未坐过车,待我问一问马儿。”言罢走到马前,手抚马项问道:“马儿,你可愿载我一程?”赶车人暗笑,小姐请来一个小疯子。却见马儿好像听懂一般,连连点首又打响鼻,白玉泽喜道:“到地方我请你吃豆子。”上车后对家人道:“不可用鞭子,否则我就不去了。”袁玉如吩咐家人收起鞭子,马儿长嘶一声,直奔袁宅,既快又稳。家人暗暗称奇。

    回到袁宅,袁振宗远远来迎,见到车上下来一个小童,颇觉意外,上前细问,袁玉如讲明经过,袁振宗叹一口气:“只好如此。”白玉泽下得车来,马上开言:“我答应马儿请它吃豆子,快快取豆子。”袁振宗吩咐家人取一升黄豆,白玉泽捧黄豆喂马儿吃完,轻抚马项道:“辛苦你了。”马儿用项上鬃毛蹭白玉泽,颇显亲热。袁振宗与袁天彪都觉奇怪。白玉泽看着马儿吃完方与袁玉如一起进宅。进宅之后,白玉泽四处乱跑,对袁玉如道:“你家好大,一天也跑不完,身在如此富贵中无有善行岂能不出事?”袁玉如深以为然。午后日光甚盛,但袁宅花园极为凉爽,白玉泽到花园戏水。袁天彪对袁振宗道:“爹,这样一个小童有何异能,我们还当另想对策。”袁振宗拈须道:“既然梦中之言应验,确有瞽目僧人,则这小童也不可怠慢,另想对策,到哪里去想?唯一生路就在这小童身上。”袁天彪虽不甘心,也无可奈何,接连多日闹鬼已折去锐气。

    当晚天色刚刚黑下来,众家人已点亮烛火,躲在屋中不敢出门,袁振宗与儿子女儿留在客厅陪白玉泽。不一刻,阴风大起,磷火满天,鬼哭之声不绝于耳。白玉泽吃了几个果子,正在打瞌睡,听到外面有动静,跳起来跑向门边,打开门向外一望,回头叫道:“姐姐快来,好多穿盔甲的人在那里。”袁玉如毛骨悚然,不敢应声。白玉泽跑到院中,却见满天磷火四散,风止声息。白玉泽闷闷走回厅中,坐于椅上自语:“不好玩,那么多人,一见我都跑了,没意思。”袁天彪问道:“小哥方才看到什么?”白玉泽道:“方才来了好多穿盔甲的人,我想和他们一起玩,他们一看到我全跑了,实在无趣,我要睡觉了。”袁玉如领白玉泽就寝,一家三口在厅中候了一夜,再无动静,暗暗称奇,不得不对白玉泽另眼相看。天明时众家人都来贺喜,袁振宗知此事不会如此结束,命家人小心在意。准备各色美食款待白玉泽。

    接连数日,无一毫动静,合家相庆。但袁振宗深知还有八月十五一关,不敢掉以轻心。白玉泽每日在宅中玩耍,与袁玉如感情日深,好似亲姐弟一般形影不离。转眼已到八月十四,这一晚阴风又起,声势更胜从前,满宅之人大惊,不知所措。白玉泽晃一晃脑袋数道:“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数不过来,太多了,这一回看他们跑不跑。”缓步走到院中,袁家人侧耳静听,半晌听白玉泽开言:“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师父不肯来。既然我应了姐姐,总要有个交代。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去寻当初传令之人,到这里为何?”片刻听白玉泽点头道:“此事你们也不占理,有我在难以得志,趁早回去,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又过一刻,袁玉如见到白玉泽抬手空划几下,云散风息,现出一轮好月。白玉泽回厅中抓一个果子道:“没事了,师父的话没错,红尘果然麻烦的紧。”袁振宗问:“小哥方才做了些什么?”

    白玉泽回想一下说道:“有一个红袍判官领好多军士与我论理,说什么错传军令,怨不得你。”此事袁家人已知,袁玉如问道:“听你提到传令之人,能不能告诉姐姐此人现在何处?”白玉泽笑道:“有何不可,判官说,此人现在酆都城受苦,有关圣帝君执掌,这些冤魂不敢靠近。”袁天彪又问:“小哥最后空划些什么?”白玉泽答道:“那判官不肯走,说是奉了忤官王之命,要我在文书上画押,我打了一个花押,他们才走。”袁振宗甚为关心父亲,听得被押在酆都城,更是担心,问道:“小哥能不能指条明路,早日救出先父?”白玉泽大摇其头:“此次众鬼前来寻仇就是你家享受太过,气数将终,你们自身罪孽尚且难赎,替先人消罪业岂不是痴人说梦。”袁玉如问道:“姐姐请佛祖到家中供奉如何?”白玉泽道:“礼佛诵经不如广行善事,只要一心行善,可感天动地,不过必须是真心行善,三心二意就大打折扣。此间事已了,我明日就走了。”袁振宗忙道:“小哥不要急着走,先祖有言,过得中秋方可无事,千万多留一日。”白玉泽点头:“多留一日没什么,你家好玩的紧。”

    天明后,袁玉如领白玉泽玩耍一日,当晚一家人在厅中赏月,月白风清,果然无事。袁振宗与袁天彪心悦诚服,对白玉泽另眼相看,殷勤招待。天明时白玉泽告辞,袁振宗备各色谢礼,琳琅满目,白玉泽看了半天,摇头道:“师父吩咐过,不妄取一文非分之财,你们将这些好东西分给穷人好了。记得今后多行善事,再若出事我就管不了了。”说完取一个大兜囊,装了不少糕点果品,背在身上,准备动身。袁天彪欲驾车相送,白玉泽拒绝:“我坐不惯车,还是走着自在。”袁玉如携白玉泽手相送,直送出三里,白玉泽道:“姐姐回去吧,我这就走了。”袁玉如问道:“你要到哪里寻师?”白玉泽一拍胸脯:“师父说了,只在一心。”袁玉如从怀中取出一羊脂玉虎,有寸许长短,栩栩如生。白玉泽甚为喜欢,袁玉如用金丝线穿好挂在白玉泽项上,又取出一锦袋,内有金豆三十颗。将锦袋交与白玉泽收好,叮嘱道:“既然你叫我姐姐,我就认你为弟,姐姐知你大有来历,早晚扬名天下,今后不管到了何等地步也不要忘了姐姐。”白玉泽见袁玉如二目中有泪光闪动,劝道:“姐姐不要难过,只要一心行善,再见之期不远,我走了。”望着白玉泽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袁玉如叹口气,抹一把泪,黯然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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