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初,二人走上仍是热闹纷繁的长宁街,路边小贩你一句我一句吆喝着,货摊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穿得饰品、吃的小食、写的字画。
曦苑一拍脑袋想起了那件被自己遗忘在脑后的事情。
“哎呀!我都忘记明日要去华锦村授课,家里的纸和墨都没了,得绕去进文具店买点。我记得前面就有一家,耽搁你几分钟在门口等我,很快的。”曦苑侧头一边指着前方,一边和晏子毓交待着。
“嗯。”
曦苑小跑着朝前去,灵巧的身子拐进路边长灯高挂的小店里。
尾随而至的晏子毓站在门口的石阶上等着,四月的晚风还带着三月的柔情,一股淡淡木香和墨香从店里弥漫出来,他闭上了眼睛,想要细细记住这风和香,待日后得空时,用法术将它们复现至莫泊丘去,也算是一种念想。
不一会,晏子毓缓缓睁开眼,曦苑抱着大包小包,手上提着一捆纸,文具店老板已经提前用黄油纸包裹好,又捆上小麻绳方便她带走。
“好了?”晏子毓自然地伸手去将捆纸接了过来。
“嗯,谢谢。走吧。”
他们再次启程,慢慢朝城西孙府走去。
点点步子交织,晏子毓一低眸,便能看见曦苑脖子上的红淤,十分刺眼,“你的喉咙疼吗?需不需要明日告个假算了。”晏子毓说到。
“真的不痛。华锦村的孩子们每个礼拜就只盼着我去一回,才能学点东西。况且答应了孩子们的事情,我们大人就不能轻易反悔。你说是不是。”曦苑否定了他的这个提议。
“好,你说的是。”
两人从繁华的长街,再到人烟零落的小巷道,直到红灯笼高挂,巍峨孙府门堂出现在了眼前。
"就送到这吧,辛苦你了。”行至自家门外的茂密大槐树阴影下,曦苑停步转身朝晏子毓说着。
月华透过大槐树初芽冒发的密密枝叶撒下来,瑕光与叶荫均照应在晏子毓脸上,衬得他眼睛愈发亮,也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他沉默着将手中的捆纸交还到曦苑手上。
“晏子毓,认识你这段时间以来呢,你帮了我很多,甚至救了我的命。可还没想好怎么感谢你,你就要走了。你既说无需告别,那我们就不说离别的词,只期待下次见面,我再一并把谢礼奉上。”
“不等下次了,就现在吧。我能向你讨一份告别礼吗?”晏子毓低声说着。
曦苑一手提着捆纸,一手抱着怀中的东西,在自己身上左右看了看,也没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可以做告别礼的。“可以啊,就是我现在没带值钱的、好玩的物件,总不能送你太寒碜的礼物吧。或者你跟我说说,你想要什么古董,我捎人去寻,再帮你寄去美国。”
"不用,我要的东西,只有你能给。”
“嗯?”
曦苑不解抬头,只见晏子毓已跨步凑近她面前,温吞气息袭来,她的脸颊被冰凉的大手轻轻捧住,下巴抬起。晏子毓的脸庞垂下,逐渐清晰放大.......
“对不起。”晏子毓小声说。
下一秒,两片柔软相遇,深情辗转深入。
曦苑张圆了眼睛,一时心跳停滞,忘记呼吸。恍惚失神间,双臂失力,纸墨悉掉落至地面。
绾云馆,满池荷花待放,摇曳风中。
李佩云伴着一桌美味佳肴由热腾,转温余,再转冰凉,才等到林廷从警署换班,风尘仆仆地回家来。
“管家公,叫厨房把饭菜换下去重新热一回。小青,打一盆热水来给林先生洗脸洗手。”李佩云从圆凳上站起身来,利落地交代着佣人。
“你还没吃吗?以后不必非等我不可,你自己先吃,别饿着了。”林廷揉了揉疲惫的眉间说道。
“一个人吃饭,总觉得没意思。”李佩云伸手去脱林廷的外套,
林廷瞧了瞧门外,“佩森,还是不愿意出来吃饭么?”
李佩森不喜欢林廷,这是整个绾云馆都知道的事情。自林廷离家出走,住进绾云馆后,李佩森不愿与林廷共桌而食,一日三餐都叫管家公送进房间吃,偶然在走廊碰上,也是远远就避开林廷去。谁劝都不行。
“嗯,这孩子比较倔强,过几日就会好了。”李佩云说。
林廷垂眼沉思了一会回到,“我们先吃饭,吃完我有话对你说。”
一顿饭林廷扒拉进口,吃得极快。李佩云不满地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手,要他慢点。
吃饱喝足,林廷放下碗筷,在原位像只等待主人指令的狗崽般,撑着下巴盯着李佩云看,耐心地等她吃饱饭。
“你近几天很奇怪。到底有什么事?”李佩云索性不吃了,问到。
本来前几天都是阴阴沉沉的寡言少语,怎么今天眼神里多了焦急,交杂着不安。
“饱了吗?”林廷问。
“有什么事?你别吓我。”李佩云被他搅得心慌。
林廷满意地笑了,他小心地把李佩云的身子摆正与自己面对面,而后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被揉成一团皱巴巴的绛色手巾。
“什么啊,你该不会是去哪个江湖卖艺人那里学了几招小把戏,故意来寻我开心呢?”林佩云说。
林廷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团手巾仔细一角一角摊开,被包在手巾中间的物件才显现出来,原来是一个指甲盖大的翡翠金戒指。
“这是我奶奶的戒指,本来说是等我成亲的时候,转交给她的孙媳妇的。只不过她在我留洋的第二年就仙去了,没等到见证我的人生大喜日子。”林廷拿起戒指端详着,轻声说道。
李佩云脸上的笑意登时收住,她呆呆地看向林廷,之间对方也在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你......”
“李佩云小姐,你愿意与我林廷写白头之约,许鸳鸯之誓,余生相敬如宾,互助精诚吗?”
“我......”李佩云声音颤抖着,竟发不出话来。
“就不文绉绉的了。李佩云,你愿意成为我林廷的妻子吗?”
从与家里断绝关系后,求婚这件事,就在林廷心里环绕着,戒指一直带在身上,却总找不到一个好的时机去践行。
江禾昀码头事件后,看过那么多人的生与死,让林廷深感人生的时运多变与不可预测,他才下定决心,不想再浪费与李佩云之间的宝贵时间。
“你愿意吗?”林廷忐忑地询问。
“嗯。”李佩云喉头哽咽,只能用鼻音轻哼应允。
“即使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少爷,没钱没权也没势,接下来跟着我的日子不会是大富大贵,顺心无忧,你仍愿......?”
不等林廷说完,李佩云将他一把抱住,热泪盈眶,喃喃道:“一百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就算你今天是连探长都不是,成了天桥底下乞丐我也愿意。”
“谢谢你。为我吃那么多苦。”林廷闻言如释重负,双手紧紧回抱着李佩云。
林廷将翡翠金戒指套上了佩云的无名指,转头看向一旁围观了求婚全程,心潮澎湃的管家公说道:“管家公,先闻你与妻子燕好五十余年,又是绾云馆里年岁最长的,能请你做我们的证婚人吗?”
“能给小姐做证婚人,老生求之不得。”管家公用手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说道。
“好,取笔和纸来,今晚就由你为我们作证词。待我明日便去报社,登报昭告天下。”林廷点点头,拿起李佩云待戒指的那双手,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
“到时候,你就没有机会反悔了,林夫人。”林廷说道。
李佩云抿了抿嘴道:“我不后悔。”
屋内沉浸在欢欣里的人都没注意到门口,李佩森躲在房门外面,露着一个眼睛将屋内场景都看了去。
他嘴角现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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