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沐姑娘与孩子就在里面。”春华苑门口的小厮俯下身子，向苏照璋行了礼。</p>
然而还未迈过门槛，苏照璋的脚步忽地停了。</p>
他胸腔涌起一股奇异的跳动，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激动。</p>
他蓦然有些紧张，他竟害怕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一个将死之人，真能在临终前拥有这种幸运吗？</p>
苏照璋不敢深想。</p>
“王爷……？”陈伯疑惑地叫了一声，苏照璋回过神来，清咳一声：“进去吧。”</p>
陈伯推开门，掀开帘子，一股浓浓的药味涌入鼻尖，苏照璋自小闻惯了这味道，再熟悉不过。</p>
病榻之上，一名苍白瘦弱的孩童仰躺着，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胸口的白布渗着殷红的血迹。</p>
苏照璋猛然握紧了拳头，他再看见沐璟安的第一眼，就认定，他是他的儿子！</p>
这种血脉相连的亲近，他从不曾再其他人身上感受过！</p>
是谁，竟敢伤害他的儿子？</p>
他们是想要对付沐璟安，还是冲着自己而来？</p>
苏照璋眉头深深皱起，面色沉郁，蓦然，屏风后面走到一道窈窕身影，正是处理完伤口，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的沐琉璃。</p>
饶是苏照璋这种不为美色所动的将死之人，也为沐琉璃的姿色一怔。</p>
她的容貌极为出色，就连那异邦的倾城美人，与沐琉璃比起来也不过是云泥之别。</p>
更惊艳的是她的一双眼睛，瞳色浅淡，神情清冷，淡淡扫视过来时，一双眼睛似乎藏着浩瀚星海。</p>
苏照璋有些难以形容此刻的感觉，他从未有过自己是如此渺小的感受，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高贵不可侵犯的神祗般。</p>
沐琉璃道：“沐璟安是你的儿子，我们被你的仇家所追杀，迫不得已才来求助王府。”</p>
“五年前的事情，不必我多说，想来你都记得。”</p>
苏照璋没有回答，心中暗暗思忖，她真的是五年前那晚的女子吗？</p>
当时夜色昏暗，加之他中了迷药，脑中浑噩不清，根本记不得那女子的长相。</p>
不过有一点他很肯定，沐璟安，一定是自己的儿子。</p>
“你怎么知道，追杀你的人是我的仇家？”</p>
苏照璋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沐璟安，问道。</p>
沐琉璃理直气壮：“我们母子从来不曾树敌，追杀我们的人不是你的仇家，难道还是我们的仇家？”</p>
苏照璋：“……”</p>
很简单粗暴的分析，竟让苏照璋无言以对。</p>
好在沐琉璃带着儿子找来了，否则他终其一生，怕是都不知自己曾有子嗣留存于世。</p>
“娘亲……”</p>
这时，躺在床上的沐璟安幽幽转醒，语态虚弱。</p>
苏照璋一颗心立刻被沐璟安的动向牵住，双目紧紧盯着孩子苍白的小脸儿，语气中罕见透出一丝紧张：“来人，快去传太医！”</p>
陈伯暗暗心惊，向来不动如山，战场之上运筹帷幄的王爷，竟也有这般失态时刻。</p>
太医就在门外守着，闻言提着药箱冲进来，连忙抚上沐璟安脉搏。</p>
他心头战战兢兢，刚在门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这孩子是王爷的亲生子嗣，将来的小世子，他怎敢怠慢！</p>
“疼……”</p>
沐璟安眉头一皱，嘶了一声，可怜兮兮地望向沐琉璃：“娘亲，璟安好疼……”</p>
沐琉璃还未开口，苏照璋倒是急了，气急败坏对太医道：“你弄疼他了，若是再让他疼一分，我饶不了你！”</p>
太医满面惶恐：“下官不敢！”</p>
苏照璋情绪激动，牵动病体，顿时咳得激烈万分，沐琉璃眼光一扫，见陈伯手中拿着一个锦盒，一脸关切地递给苏照璋：“王爷，还是服一颗紫金丹，减缓病痛吧！”</p>
苏照璋满目阴沉，却也别无他法，正要接过紫金丹，却被沐琉璃出声制止了：“等等，你若是服下这颗药，必定活不过明夜子时。”</p>
“放肆！”</p>
陈伯大声呵斥，如今王府最忌讳说死字，沐琉璃这话，简直就是在咒王爷！</p>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紫金丹，各种名贵药材所制，常人想求都求不到的神药，小小村妇，懂什么医理！”</p>
就算沐琉璃是小世子的生母，陈伯也顾不得这冒犯之罪，在他心里，王爷的性命自然比一个刚见面的主母重要。</p>
“无妨，反正我也是命不久矣之人。”</p>
出乎意料，苏照璋并未发作，而是默默拿起紫金丹就水服了。</p>
服下紫金丹，他眉目稍顺，看起来是好受了不少。</p>
沐琉璃并未再出声，眼底却是划过一抹冷色，苏照璋寒气入体，却仍服这极寒之药压制病痛，治标不治本，反而使得病情变本加厉。</p>
原先还有五日好活，如今怕是撑不过明晚。</p>
身为琉璃星君，沐琉璃见过人世太多生老病死，早习以为常，苏照璋的天命已到，她也无需阻拦。</p>
“神仙叔叔，你也受伤了吗？”</p>
这时，病榻之上的沐璟安开口了，他一双水润的大眼睛望向苏照璋，含着一抹担忧。</p>
苏照璋心头甚慰，看来这女人将他教养的不错，少而敬亲，是可教之才。</p>
思及此，声音不禁柔和了几分：“本王没有受伤，而是病了。”</p>
沐璟安很喜欢这个长得像神仙一样好看的叔叔，心中莫名有几分亲近之意，得知他得了重病，小脸露出难过之情。</p>
沐琉璃道：“璟安，这里是王府，他是璋王，你的父亲。”</p>
“父亲？”</p>
沐璟安闻言，呆呆地看向苏照璋，眼里迅速含起两包泪水。</p>
苏照璋浑身血液一瞬间倒流，脊背瞬间挺直，莫名的紧张。</p>
他会不会怪自己，一直未曾陪在他们母子身边？会不会拒绝回王府？</p>
熟料，沐璟安破涕为笑：“我找到爹了，真好。”</p>
“咱们父子俩一个受伤，一个得病，还真是可怜的一家子。”</p>
他人小鬼大，故作轻松的语气，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够笑得出来。</p>
只有苏照璋勾了勾唇，轻声道：“璟安，你好好养伤，本王……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母子。”</p>
沐璟安乖巧点头，懂事得令人心疼。</p>
苏照璋在陈伯的搀扶下站起身，眼前一黑，浑身沉重得似要坠在地上。他死死撑住，知是那紫金丹的后劲就此发作了，但还是咬牙启唇——</p>
“你们顾好世子，若他有一丝闪失，我唯你们是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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