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寅望着黄一刀出了酒店大门,径自向东边闹市上去了,冷笑一声,道:“夜郎之国,果然都是坐井观天,妄自称大之辈。就凭他露这么一手功夫便想吓唬住咱们,真是可笑。”
楚瑶道:“这位黄捕头身手不凡,你千万别小瞧了他。”
仓寅应了一声,但脸上神色显是不服。柳三更知道他少年心性,多少有些傲慢,虽然嘴上说是,但心中一定不服,笑着说道:“仓寅兄弟,你伸掌在桌子上按一下试试。”仓寅正有此意,当下站起身道:“那有什么难的。”说着便已站起,力贯右臂,一掌拍在桌子上。但见碗筷跌落一片,酒杯尽皆滚落,桌子上俨然已留下一个掌印,入木约莫半寸深。仓寅得意的道:“我这一掌和他比,也差不了多少吧?”
楚瑶摇头苦笑,不再说话。柳三更道:“可差得远啦。”仓寅睁大眼睛,道:“哪里差了?”柳三更道:“黄一刀方才那一掌轻巧巧地按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筷酒杯却安然无恙,若不是上乘武功,焉能做到如此?”他说着腾出左掌在桌上一拍,酒杯立时便已跳起,重新立在桌上。
仓寅道:“这一手功夫好。”
柳三更道:“你再看这一掌。”说着左掌在桌上轻轻一按,挨到桌面便即撤开,只见桌上也留下一个掌印,五指显露分明,桌上的碗筷酒杯动也未动一下。仓寅见状,不禁大为称赞,连声喝彩。
楚瑶道:“江湖之大,武林之广,奇人异士更是数不胜数,你初入江湖,切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仓寅道:“是。”
楚瑶见他这时一脸恭谨,显不是先前那般不屑,这才点了点头,又道:“杜姐姐眼下受了重伤,咱们耽误不得。小苍蝇,我听说人参最能补气,你去药铺买一些人参,再雇两辆大马车,咱们须尽快赶路。”
仓寅躬身道:“是,属下这就去。”说罢便转身出去。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仓寅便已回来。楚瑶命他将人参交给酒店厨子炖了,又亲自喂杜影服下,这才同柳三更继续赶路。
仓寅独自坐了一辆马车,柳三更和杜影、楚瑶同坐一辆,众人连日赶路,将到夜郎国边境处,马车车主说什么也不肯出境,三人只好付了车钱,就此下车。这一日到了荆襄之地,楚瑶又吩咐仓寅雇了马车,直乘至长江南岸,这才弃车坐船,一路北上。待过了长江,便是河南境内,柳三更是河南人,这时到了故乡,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
杜影一路服用人参,伤势虽未好,但每日再不用柳三更真气不离手了,只是仍旧昏迷不醒,柳三更几次做梦,都梦见杜影托梦给自己,说是已经死了,每次都从噩梦中惊醒,但探杜影的呼吸、脉搏,尚有跳动,这才长舒口气。
众人雇车前行,约莫行了半个月,只觉越走越冷,知道是到了关外极寒之地,车夫不愿再一同前往,众人只好弃车步行。
此时不过是九月天气,但北方冷的尚早,仓寅买了皮草大衣御寒,柳三更真气纯厚,浑不觉冷,将两件皮草尽数披在杜影身上。
又行了半个多月,已至极北酷寒之地,四下里均是厚积数尺的白雪,天寒地冻,便是一阵微风吹过,也冻得仓寅和楚瑶缩手缩头,直呼太冷。但柳三更抱着杜影,大步疾行,竟丝毫不觉得冷。只是他四人也不知走到了何处,四下里均是白茫茫的雪,连个客栈酒馆都无,又行了一日,都不禁有些饥饿疲惫。柳三更自练功以来,可谓是修真大成,即便是数日不吃饭也不觉得饿,只是体内真气便会渐渐衰退。好在他服下千年朱灵和龙元之后,体内真气可谓是源源不绝,非但自给自足,尚能为杜影输送真气。楚瑶和仓寅就不一样了,两人一日不吃饭,便觉得腹中饥饿。
这一日仓寅捉了一只野兔,剥洗干净之后,寻了一颗枯树,将树枝折断便在雪中烤了起来,不大会功夫便香气四溢。
正当柳三更称赞他烤肉本事高明时,忽听得嗤嗤的踏雪之声,忙道:“有人。”循声望去,只见遥遥数里外似乎有十余道黑影在雪中疾行,速度极快。
楚瑶道:“好快。”
片刻间,那十余道黑影已近了数里,柳三更喜道:“太好了,咱们正好问问去灌愁海的路。”
那十余道黑影来得极快,片刻间已到柳三更等人跟前,只见他们共有十五人,均是身穿皮草大衣,满脸横肉的大汉。这十五人打量了一眼柳三更,又打量一眼苍鹰,随即目光停留在杜影和楚瑶身上,一双眼珠子转了又转,显是不怀好意。
柳三更道:“诸位大哥,问讯了。”
其中一个大汉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作甚?”柳三更道:“在下要去灌愁海,却不想在这里迷了路,诸位大哥若是知道路,还请指点。”
那大汉道:“冰天雪地,哪有白问路的,问一句十两银子,你若是有银子便问,若是没有银子,恕难相告!”
仓寅道:“问路也要银子,你们还不如去抢!”
那大汉冷笑道:“你怎么知道咱们不抢?”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即便不问路,也要抢你的银子。
柳三更笑道:“我看诸位大哥轻功不凡,显然是江湖上的朋友,又岂会是拦路抢劫的盗贼?倘若问路须十两银子,小弟双手奉上便是。”说罢朝着仓寅道:“仓寅兄弟,烦你取十两银子来。”仓寅不情愿的从包袱中取出一锭银子,朝那大汉抛了过去。
这十五个大汉见仓寅的包袱沉甸甸的,似乎装了不少银子,一双贼眼都时不时朝着仓寅背后看一眼。
柳三更道:“诸位大哥,现下可以告诉我去路了么?”
那大汉笑道:“你这句话也是问的,须再给十两。”
柳三更一怔,不由得摇头苦笑,心想自己果然撞见了强盗,当下耐着性子道:“仓寅兄弟,再给十两。”仓寅又取了十两银子,抛了过去。柳三更道:“可以了吧?”
那大汉摇头道:“又是一句问话,还得十两。”
柳三更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怎地却一直讨要银子?”
那大汉一笑,道:“又是问话,二十两啦!”说着便伸出两根手指。
柳三更不禁苦笑道:“这世上哪有如此做买卖的?”
那大汉又多伸出一根手指,笑道:“三十两。”
柳三更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那大汉道:“你将方才问话的那些银子结了,我再一一告诉你。”仓寅呸了一声,道:“你们说问话便给十两,眼下给了你二十两银子,却连答一句也没有,还怎么给你银子?”
他刚说罢,只听另一个汉子道:“四十两。”先前那大汉道:“不对,不对,还是三十两。”另一个汉子道:“四十两,这小子刚才也问了一句。”先前那大汉道:“问了么?我怎么不记得?”另一个汉子道:“这小子刚才说‘怎么给你银子?’这不是问话么?”先前那大汉点头道:“是了,是了。的确是四十两,还是朱兄弟记得清。”他二人一问一答,倒颇有意思,柳三更和仓寅、楚瑶苦笑不得。
柳三更道:“好,四十两。”又让仓寅取出四十两银子抛了过去。
那姓朱的汉子道:“方才你们问的都是废话,现下从头问过。”
仓寅气道:“你们分明就是无赖,我给了你们六十两银子,你却告诉我都是废话,那怎么才不是废话?”
姓朱的汉子道:“马大哥,他又问了一句废话,又是十两。”先前那姓马的汉子连连点头,道:“正是。”说着伸出一张蒲扇般的大手,道:“十两银子,拿来吧。”
仓寅哼了一声,骂道:“我看你们是找死!”说着捏个捏个剑诀,长剑倏然出鞘。
那十五名大汉纷纷一怔,齐声道:“哎呦,是练家子。”说着也纷纷捏个法决,但见腰间、背后的兵器齐出,一时间刀剑悬在半空。
柳三更见这十五名大汉各个身手不凡,且能御动兵器,显是非寻常的武林众人,若不是修真之士,更不会御动兵器,当下不愿节外生枝,说道:“诸位还请住手,我这位兄弟一向性子急,仓寅兄弟,快将兵器收了。”
仓寅道:“柳大哥,这群人就是无赖,跟他们客气什么!”
那姓朱的道:“咦,这又是一句问话。”
姓马的男子道:“这句好像不是。”姓朱的道:“他说‘跟他们客气什么?’不是问话又是什么?”姓马的点了点头,道:“好像也是。”这时身后的众人道:“这句不是问咱们的,算不上问话。”姓朱的道:“咱们说了,问一句话便是十两银子,管他是问谁呢,你们说是不是?”众人连连称是。姓马的汉子朝仓寅伸出手,道:“不错,又是十两……嗯……刚才十两未结账,眼下你欠我二十两了。”
仓寅本就在气头上,这时听那姓马的汉子喃喃提起二十两银子,不禁被气得苦笑不得,他性子急躁,知道再夹缠下去,自己包袱里的银子尽数给了这十五名大汉也不够,当即捏个剑诀道:“我先砍了你这只手不可!”说罢长剑一动,右臂挥动,便已朝着姓马的大汉劈落。
柳三更忙道:“仓寅兄弟住手!”他知道这十五名大汉各个身手不弱,虽然并不惧怕,但又恐仓寅打跑了他们,一时间再无路可问。但仓寅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劝阻,早已长剑凌空,和那姓马的大汉斗在一块。
那姓马的大汉身手也自不弱,凌空祭起一柄大刀,和仓寅刀来剑往,约莫二十余回合竟不分胜负。
那行朱的汉子道:“三生三死剑,是长生门的高手,且慢动手。”仓寅听他识得自己的剑法,又叫住手,心想这群人莫不是将自己当作了长生门的弟子?当下将剑一撤,道:“怎么?”
那姓马的大汉也收回大刀,说道:“三十两!”即便是打架也不忘细听仓寅的每一句话。那姓朱的汉子道:“你们是修真之士?要去灌愁海,是不是?”
柳三更点头道:“正是!”
姓朱的汉子道:“那再好不过,告诉你们去路便是。”姓马的汉子接口道:“那得先结了银子方能告诉他们去路。”
柳三更道:“好说,好说。”当下又让仓寅取出三十两银子。
那姓朱的汉子朝右一指,道:“灌愁海在那边,离此约莫三百余里,乃是海外仙岛处,你们若是要去,须租一艘船方可,只不过寻常船家都不敢去那里,若是没有一万两白银,只怕出不得海。”
柳三更道:“多谢。”
姓朱的汉子道:“客气客气。”说着又瞥了楚瑶和杜影一眼。楚瑶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始终没说一句话,但被那姓朱的汉子瞥了一眼,心中说不出的厌恶,当下身形一晃,便已欺身跟前,只见她手掌一伸,只听得那姓朱的汉子啊的叫了一声,便即倒地身亡。
这一下变故大出众人所料,其余十四人见楚瑶身法如同鬼魅一般,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姓马的男子显是这群人的首领,当下怒道:“你干么杀人!”
楚瑶冷哼一声,道:“你们这双贼眼再乱盯,我一个个将你杀了!”姓马的汉子自知武功不及楚瑶,哼了一声,道:“告辞!”手朝着众人一挥,便即离去。这十五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来时十五人,去时却是十四人,那姓朱的尸首却管都不管了。
柳三更道:“瑶瑶,人家告诉咱们去路,你杀人干么?”楚瑶道:“他一双贼眼转来转去,我看着难受。”柳三更摇头叹气,知道她出自魔界,平日杀人自是眼都不会眨一下,但和自己相处这么久,仍是这般性子,不禁又心生一丝厌恶,当下抱着径直向右行去。
楚瑶眼见柳三更独自去了,忙道:“你去哪儿?等等我!”说着也已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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