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取了行李,跟酒店前来接人的工作人员碰面,上了车,宋闲都还是一脸惊魂甫定、不在状态的样子。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为助理的身份和此刻应该要做的事,于是擅长察言观色的吴佳人不得不承担起了这份责任。
到了酒店,办完入住,宋闲跟在鞠月身后上楼,直到鞠月刷卡进了门,看到房间正中央显眼无比的那张大床,宋闲才终于回过神来。
因为交上去的名单里只有三个人,并没有她的名字,所以酒店这方面就给鞠月安排了大床房,两位助理则是一个双人间,根本没有考虑她的房间。
因为酒店被主办方包下,不接受其他的订房申请,所以原本的计划是到了这里之后再开一个房间。
结果之前在楼下,她因为走神,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要另外定房,稀里糊涂跟着鞠月上来了。吴佳人知道她是鞠月的亲戚,目前就住在鞠月家里,便也没有多问。
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对鞠月的想法有那么一点不健康的宋闲,再被眼前这个场景一刺激,整个人都不对了。
“我我我……”她连忙抓着行李箱往外撤,“我去订房间。”
“先别走,我有事问你。”鞠月连忙出声留人。
宋闲停住了脚步,却死死抓着行李箱的拉杆,就站在门口的位置,一步都不多走。
鞠月放好行李箱,转头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好笑,“站在那里做什么,房间会吃人吗?”
“没事,我这样方便。”宋闲小声说,她不敢看鞠月的脸,人却坚定地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进来坐下的意思。
鞠月终于意识到,她今天的反常似乎与自己有关系,本来想问问她是怎么回事,现在显然不合适了,于是只好找了另一个话题,“你之前说,没有驾照?”
“嗯。”宋闲点头,她至今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鞠月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你没有,那张皓呢?”鞠月又问。
宋闲倏然抬起头看向她,睁大了眼睛,似乎刚刚才想到这个关键的点。
开车肇事是一回事,无证驾驶肇事又是另一回事了。在那件事情里,张皓没有驾照这件事,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被注意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含糊过去了,所以才有了后面的脱罪、和解。
“没有!”她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尾音甚至尖锐得有些刺耳,“他也没有驾照!”
“确定吗?”鞠月皱眉,“我不是不相信你,但你当时不是出去上学,毕业后才回去吗?会不会这两年里,他已经考了驾照?”
“不可能的。”宋闲倒是没有介意她对自己的怀疑,解释道,“我从学校回家,就一个多小时的汽车,每个周末都能回去,跟其他人的关系没有疏远。而且我上学,张皓也是要上学的,他和我在一个城市,我们一群人偶尔会约着出去玩,他要是考了驾照,我不会不知道。”
她说完,咬了咬唇,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鞠月,“这个可以翻案吗?”
“不一定,要先弄明白他们当时是用了什么方式让人忽略这个事实。”鞠月说。她知道有些小地方,驾照这种东西也是可以买的,只要张家肯花钱,就可以把事情抹平。
见宋闲有些失望,她又道,“不过,他们越是无法无天,漏洞就越多。尝过这种便利的人,不可能再回去做守法公民,总会有机会的。不过,也可以让受害者那边向警方通报一下这个情况,留个案底,以后未必不能一起清算。”
“那就好。”宋闲松了一口气。
正事说完,鞠月一时没什么话说,宋闲的情绪从正事里抽离出来,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卷成一团的念头又都冒出来了。她抓紧行李拉杆,连忙说,“那……我先下楼去了。”
鞠月本
来想让她把行李箱留下,但见她跟逃命似的,头也不回地跑了,只得作罢。
宋闲特意选了一个距离鞠月比较远的房间,安顿下来之后,才倒在床上,把那些强压下去的念头和情绪都放了出来。
但要将这些情绪理清,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于是只好这么乱纷纷地躺着,任由各种思绪潮水般在脑海中卷起浪涛,然后又平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起来,是吴佳人通知她们下楼去吃饭。
会议明天开始,所以今天该来的嘉宾都到得差不多了,主办方就弄了一个不太正式的欢迎仪式和晚宴,所有人都必须出席。
宋闲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行李箱选衣服。
看到箱子里的衣服,她又忍不住开始出神。她搬到鞠月这边的时候,其实带了衣服,但是现在,那些衣服都已经压箱底了。所以这个行李箱里装着的,全都是后来鞠月帮她挑的衣服。
宋闲以前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改变。
明明身处其中的时候,没有感觉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但意识到的时候,她早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傻乎乎的自己了。这种潜移默化的威力,让宋闲暗暗吃惊。
而所有的改变,都跟另一个人密不可分。
虽然才认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在她整个人生里,鞠月带来的影响却已经不可磨灭。就算……宋闲想,就算现在回家,她也不会忘记鞠月,不会忘记这段短暂的寄居生涯。
可是,鞠月呢?
对她来说,这将近两个月的生活,或许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吧?
在已经发生的过去,和肉眼可见的未来,她的人生里有太多精彩的、重要的部分,能腾出多少地方来存放“宋闲”这个人呢?
少年心事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就连上身的衣服似乎也有了别样的意义。宋闲郑重地换好衣服,下楼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她连忙快步走过去,站在鞠月身后。
张院士正在介绍鞠月跟另一个人认识。
这位方俊华博士,是材料化学方面的专家,是张院士一位老朋友的学生,因为迟迟没有找到心仪的单位,所以目前还在跟着自己的导师读博士后。
张院士把人介绍给鞠月,就是希望鞠月能邀请他到实验室来一起工作。方博士可以自己带项目,是鞠月目前最需要的那种人才。实验室既然已经建成了,当然要尽快利用起来,总是空着,容易让一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鞠月很领这份情,而方博士似乎也对鞠月的实验室很感兴趣,所以宋闲一过来,就发现两人正相谈甚欢。
他们说的内容宋闲听不懂,不免就有些走神。而这一走神,就听见旁边张院士和方博士的导师陈院士正在互相吹捧学生。一个夸鞠月年少有为、前途远大,一个就说方俊华自信从容、稳重大气。一个说鞠月手中现在有什么专利,一个就说方俊华发了多少论文。最后当然不忘展望未来,两人联手,必然能强强联合,取得更多的成果。
虽然那些专业术语似乎都很高大上,但内涵却是不变的。宋闲越听越觉得熟悉,仔细一想,才发觉这种互相吹捧,跟她妈给朋友家的女儿介绍相亲对象时的说辞,简直一模一样。
这么一想,再看方俊华,她的眼神就古怪了起来。
作为一名青年才俊,方博士的外表其实不算出众,但那要看跟谁比了。在鞠月面前,他就像是米粒遇到了珍珠,被衬得黯然无光。但是跟同场的老前辈们和其他的青年俊杰一比,他竟也有些卓尔不群的意思。再加上肚子里有真东西,说起专业知识来侃侃而谈,自然又平添几分魅力。
宋闲之前曾经想过,鞠月如果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但当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
而逝,她直觉地认为那些事距离鞠月还很远,也很难想象那样的场景。
但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其实都不远,甚至近在眼前。
鞠月最后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总该是一个能听懂她说的话,能够跟上她的思路,能在前行的路上与她并肩的人吧?
在宋闲看来,方博士还是有些不够格的。不提外貌,但是鞠月在科研和学术上的成就,就是他比不了的。他们现在还在谈方博士到鞠月的实验室工作的事,如果成功,他就是鞠月的下属了,在世人看来也不匹配。
但是问题来了,鞠月这样的成就,国内大部分三十来岁的“青年才俊”都比不上。再往上的那些年纪太大了,更不是良配。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过来跟张院士和陈院士打招呼,当然顺便也会被介绍鞠月和方俊华。
只是这样一来,宋闲就感觉更别扭了。
每次都把两人放在一起介绍,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似的。
而且那些跟着老师过来打招呼的“青年才俊”们,看向鞠月的视线也比看别人更炽热一些。因为她是同龄人中少有的拥有自己的独立实验室的人,也是因为她的外表确实出众。
如果说,这些人都只是让宋闲心里泛酸,忍不住嘀咕的话,那么后来过来的一位牛教授,就让宋闲非常不适了。
这位牛教授对鞠月过分热情,光是握手就握了三十秒以上,鞠月抽了几次才把手抽回来。之后对鞠月的各种夸赞吹捧,就更是令在场众人尴尬。
虽然大家都觉得鞠月长得太好,但是在这种场合,所有人都还是用她的成就说话。只有这位牛教授,三句话不离鞠月的外表,简直把她吹捧成了仙子下凡。看似夸赞,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不合时宜。
宋闲更是感觉到了一种类似吃到苍蝇般的不适。
凭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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