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凌晨五点。
依旧是在白日里的那张睡椅坐在的草地上。颜卿曲起手指，轻扣了三下睡椅后支撑的铁杆，整整两分钟后，立刻有一道黑影出现在颜卿身后。
颜卿转过身问：“白白，情况如何？”
童白一路从宫中的监狱中赶过来，又在暗处潜伏了半日，一张口便是一口寒气：“据陈客提供的信息，沈流想杀老皇帝。沈流想和陈客合作，利用陈客盗取人族的兵玺。”
颜卿：“你怎么看？”
童白：“这是沈流的奸计。杀老皇帝不划算。”
“为什么不会是陈客骗了你？”颜卿笑道：“白白，你沈流的陷阱是给陈客他们设下的，还是给我们设下的？”
童白低着的头没有抬起来，沉默着。一是捉摸不透沈流的用意，而是被颜卿说中了心思。童白没有往陈客会骗他那方面想，他潜意识是相信陈客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颜卿心下笑道：乖小子动心了。
颜卿点到为止，也不多说那些。继续分析形势：“若是不杀老皇帝，那你觉得应该杀谁？”
童白毫不犹豫道：“尉迟殷夔。”
“哦？”颜卿似乎是来了兴趣，抱臂的手指轻点臂弯：“说说。”
“老皇帝膝盖入土，小太子未成气候，尉迟殷夔人族才是最强大的存在。若沈流当真要谋朝篡位，那最大的威胁就是尉迟殷夔。人族一旦失去尉迟殷夔，那势必会天下大乱，无论是军队还是百姓，都会人心惶惶。”童白一顿，后面的话揭开的可是颜卿的伤疤，但童白还是决定说了出来：“之前‘将军之死’的谣言传开后，便是如此。”
颜卿在臂弯轻点的手指一顿，轻轻落下臂弯：“陈客肯定也能想到。那你觉得陈客会和沈流合作吗？”
“不会。”
“为何？”
童白犹豫了将近十秒，都没有说话。
很久以前，颜卿不愿让这个单纯的孩子步入尘俗，但是童白莽撞，初中牛犊不怕虎，加上报仇心切，一意孤行扎了进去，前一日刚和颜卿吵完架，非常气愤颜卿不肯教他杀人的功夫。第二日，在没有得到颜卿这个上级批准的情况下，偷偷和其他冥帝的前辈出去执行任务，差点丢了小命，还是颜卿发现人不见了，直接去找，万幸及时，救了他一命。
少年童白知道自己闯祸了，只得服软：“老大，我再也不会乱出去了，我知道错了，真的！”
颜卿不说话。
无论童白怎么哄，怎么认错，颜卿都一言不发。那是童白第一次见颜卿生气，童白意识到颜卿生气了，又叫来洛瑶一起卖惨，都没用。
等到擅自带童白出去的那个冥帝成员，从重症监护室清醒过来，颜卿才肯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重罚。”
当时I先生也在场，I先生哈哈笑道：“哎呦，要是小白不是自愿出去，077就算绑也不能把他绑出去啊！墨恩啊，
赏罚可不能区别对待，要罚一起罚啊！”
说话那笑嘻嘻的语气像是在调节气氛，其实字里藏刀，气氛瞬间就变得沉重了起来，没有人敢说话。
颜卿看着杵着拐杖的童白，眼眸中尽是肃穆：“想好了？”
童白立刻就知道颜卿再问什么，看向颜卿的眼中尽是坚定：“是。”
“伤好后跟着大家训练，等你的战斗力达到900后补上重罚。”
年轻的童白那双白眸里恨不得冒出星星，雀跃极了：“是！”
冥帝的“重罚”，比虫族军队的“重罚”三倍还重，战斗力1100的人接受冥帝的“重罚”都像是丢了半条命，体质弱的可能会因为顶不住重罚而丧命。
而现在童白就像一个傻小子似的，雀跃不已。颜卿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颜卿的想法很简单，也是拿童白没辙了：若是不教他点东西，等下次他再拿自己这条小命去肆意挥霍？
颜卿知道童白会努力，但没想到童白学起来会那么拼，好像跟训练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和冷兵器打交道，童白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果断。
从未像今天这样，犹豫长达十秒。
颜卿约莫是觉得新奇了，这样优柔寡断的小白，颜卿已经三十多年没见过了，也不催他，看热闹似的，好笑地看着他。
将近半分钟的沉默后，童白终于再次开口：“陈客是当年‘洛城双子’晏清河。尉迟殷夔救他于火海，养他于将军府，收他于暗影，教他本事——陈客不可能背叛他！”
“我知道。”
完全没想到颜卿会这样回答，童白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颜卿。
他竟然知道！？
他知道什么？
知道陈客就是“洛城双子”之一的晏清河，那个和自己互换人生的人？
还是知道陈客对尉迟殷夔，就像自己对他一样，誓死效忠？
一眼望穿，颜卿像是看透了童白的心思，毕竟童白都写在脸上了。颜卿嘴角一勾：“我都知道。”
童白的白瞳一定，那种默契，那种忠诚，那种臣服，让他不由得单膝下跪行大礼：“主人！”
颜卿却没急着立刻将他扶起来。
也因为童白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颜卿脸上，那不舍与淡然交织的表情。
严格意义上来说，颜卿不是童白的主人，两人并没有签订合法契约，但是童白愿意为颜卿誓死效忠，他欠颜卿的，可远远不仅仅是一条命。
那夜，月光温柔地照在两个人身上，一个孤身屹立，一个单膝下跪，中间连接着数不尽的缘分，没有连接月老的红线，但是有忠与义，侠与客，恩与情。
很久以后，童白依然能够清晰地记得，那日凌晨颜卿说的话。
“白白，我不会怪罪你做的任何事，若有不测风云，请为了大局，舍弃我。”
若有不测风云，
请为了大局，
舍弃我。
后来的某一日，童白想起这句话，第一次嚎啕大哭，泣不成声，心中是无尽地忏悔和嘲弄
——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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