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你醒了？”颜卿脸上困意未散，但一笑起来，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却如同春日里的暖阳，如同破晓的晨曦，那是尉迟殷夔隔了半个世纪未见的光。
尉迟殷夔抬起手，压到昏沉的额头上，他好像昏睡了许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不，其实只有九天，但他好像错过了一生，就好像他醒来，只为听到颜卿唤他一声——“爷”。
一声“爷”，恍如隔世，贯穿他的耳膜，直击他心底的位置。
但是到达心脏前，尉迟殷夔就把自己的心覆上一层铜墙铁壁。
尉迟殷夔扫了他一眼，生了病的将军眼神并非极其凶狠，反而像一只撒娇的小狼狗。尉迟殷夔不回答废话。
我这不是睁着眼睛呢？你瞎？
颜卿顶着昏沉的脑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眼神是为了回答自己问的一句“你醒了？”，也为了表达自己不如实告知他“怎么认识那个女孩的？”的不满。
既然观众已经睁开了眼睛，影帝就该上线了。
颜卿顶着灰头土脸，抬起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死锁，将自己的头昏脑涨模样放大数十倍表现出来，身形晃了两下，然后像没有骨头一样软倒在尉迟殷夔身侧，很小心地避开受伤的尉迟殷夔，没有压到他。
尉迟殷夔条件发射想要立刻起身，但立刻意识到浑身瘫软无力，不由自己支配。
“啊！”
颜卿惊而痛苦的快速喊了一声。
尉迟殷夔再冷血也不至于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冷漠，但他确实不知道如何应对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人族的死神大将军，战场上的地狱修罗，杀敌时嗜血成性，救人时全军安退。
从来都是他救别人，从没被谁救过。
——而颜卿是第一个。与先前针锋相对的猜忌不同，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颜卿。
尉迟殷夔的眉头锁得比颜卿还死，不知该如何关心别人，何况是救命恩人。
这下好了，自己起不来，也不能使唤颜卿起来，毕竟颜卿看上去伤得比自己重。
尉迟殷夔费力抬起手想要帮颜卿检查伤势，却觉得两个大男人躺一张床上摸来摸去甚是奇怪，便将手收回。
颜卿目光捕捉到尉迟殷夔收回去的手，翻了个身，两人面对面，他看到尉迟殷夔想赶人又不能赶的苦瓜脸，“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哈！”
颜卿手捂着肚子，体力掏空，加上中毒轻微，笑一下都觉得费劲，颜卿肚子笑得有些疼，蹙着眉。颜卿敛了笑容，微抬头看着尉迟殷夔，却意外有一缕不凡的情绪撞进眼底，将军低头看着自己。
眼中似有……无奈？和……一丝丝宠溺！？？
颜卿愣了一秒，敛了笑，尉迟殷夔眸中闪烁的暖光也暗淡下去。
一秒之后，荡起涟漪的水面变得平静，不见波动的痕迹。
“咳。”颜卿低头咳了一声，以手掩盖口鼻，复而抬头，琥珀色的目光再次沉了下来。
“爷可还记得我们初到木星那日，找的首家旅馆的前台女孩？绿衣黄发的那位。”颜卿试图话题。
尉迟殷夔轻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他继续。
“我赠与她发簪，当时爷还吃醋来着。”颜卿大言不惭，微笑却甜如蜜饯。
尉迟殷夔勾了一下唇，脸上表情尽是：我怀疑你在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想象、凭空捏造，无言无语、无可救药。
爷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逗趣的表情，颜卿笑弯了眉眼，又道：“发簪中镶嵌着窃听器。”
面前的小狐狸弯了眉眼，眼中迸发精光，阴险狡诈，花花肠子，坏里坏气。
“爷？”颜卿一声呼唤，唤回尉迟殷夔的神志。
“怎么不装追踪器？”尉迟殷夔接过他的话。
颜卿张开了嘴，喉咙中的字却晚了半秒才出来：“追踪器容易受干扰，而且稍有不慎就会被反追踪。”
尉迟殷夔点了点头，便望着别处，盯着某个角落沉思。
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窃听器比追踪器合适？
颜卿敢笃定：爷方才走神了。
尉迟殷夔咬了咬牙，呼吸一窒，想要将心上胡乱抓挠的小狐狸扔出去……慢慢地，心中烦躁逐渐消散，原本的冷静和绝情逐渐占据整颗心脏，他又变回了地狱修罗。
颜卿没有让尉迟殷夔为难多久，说完话便转了身，背对着他，心下轻叹了口气：艾林若是知道自己和她姐姐是这种“缘分”，约莫要杀了自己。
不一会儿，身侧便传来轻微均匀的呼吸，颜卿真的是累坏了。
尉迟殷夔不对他动手，先前是想知道这人想做什么，顶着人族上层人士的身份、用着反党的通讯渠道、救着反党最大的威胁死神大将军——现在这件事情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
尉迟殷夔也不怕他杀自己，一路走过来，他有的是机会，不但没动手，反而在自己跟前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
尉迟殷夔常年的冷静和理智告诉自己：颜卿还没动手，只是因为时机不成熟。
而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又在微弱地发声：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站在你这边。
尉迟殷夔闭上眼，仿佛又回到民宿，那夜置身于火海，怪物蠕动的、墨绿色的、黏糊糊的触手；被利齿刺穿腹部的老汉，高举的手上紧握着充满紫色不明液体的注射器；老妇人双手紧紧捂住嘴，哭得泪流满面的脸；闪烁着红黄光线的昆虫炸弹。
……还有，颜卿最后失声吼叫的那一声“爷”，和他不顾一切扑过来的身影。
一切都是那么深刻，一闭上眼，仿佛又经历了一遍。
尉迟殷夔在做燃火、跳楼、杀怪这一系列决定时，完全不顾及颜卿这个人，因为当时在他心里，颜卿不过是个奸细，这本就该是尉迟殷夔自己一个人的战斗；而危险大大超出了尉迟殷夔的想象，颜卿的施救让一个人的战场变成两个人，使他们并肩作战，而且颜卿依旧没有有力的证据洗清奸细的嫌疑。
颜卿貌似也没有迫切地想要洗脱嫌疑。
尉迟殷夔睁开眼，顺着轻微而均匀的呼吸望过去。为了防止已抵达实验室的政府人员根据耗电量一一排查房间位置，颜卿进来后便没有开灯。此时窗外下水道常亮的灯光照了进来，落在颜卿略显疲倦的脸上，颜卿的五官长得本就柔和，此刻渡上一层暗淡的暖光，脸上的细毛如淡黄的羽毛一般。
尉迟殷夔看了他三秒，便收回了视线。
星皇娱乐的总裁颜卿，你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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