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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诱敌深入

    顾琳琅忙摸出火折子,就着芭蕉叶子点了把火。

    划破的是已经采摘过的芭蕉杆,那匕首极其锋利,直接将粗壮的杆子划透了,孜孜地渗出些粘稠的液体来,摸着挺恶心,却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味。

    顾琳琅斩下一截,一层一层拨开,露出里面最软的部分,突然就想起了地莲花。

    容似曾经跟她提过,几年前在滇境采药的时候,无意中闯入了一处从无人踏足的密林,又找不到方向,足足困了七八日,便是靠着吃地莲花的根茎活了下来,而眼前这芭蕉杆的构造,竟与容似所描述的地莲花十分相似。

    顾琳琅抠了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嚼,感觉像是在嚼一块混了汁液的淀粉,口感不是特别好,却有一点点似有若无的甘味,要说多美味是不可能的,否则早被南诏本地人开采出来端上餐桌了,印象中这种采摘过后的芭蕉杆子都是用来喂牲畜的,直接用砍刀胡乱剁一剁,怕是也没人有耐心一层一层剥到最后。

    不过,以她多年品尝美食的经验,这里面决计是少不了淀粉的,既然是淀粉,便可以作为充饥的口粮!

    顾琳琅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举着半截芭蕉杆子一蹦三窜地闯进军营里去寻傅璟宁了。

    军营里哪里见过像顾琳琅这样长相甜美又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一个个跟见了羊的狼一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的傅璟宁杀人的心都有了:“你来做什么,不是叫你在外面等着?”

    “这个这个!”顾琳琅将那芭蕉杆举到傅璟宁面前,“你尝尝?”

    “这是什么?”

    “芭蕉杆!”顾琳琅兴奋地道,抠出芯的部分凑到傅璟宁嘴边。

    傅璟宁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莫及先神色古怪地欲言又止:“那个……琳琅姑娘,这个东西,在我们南诏,是用来喂猪的……”

    “嘿,一看就是锦衣玉食没吃过苦受过罪的,要知道,人在没东西吃的时候,树皮老鼠都是可以充饥的,”顾琳琅斜了他一眼,“而且你尝尝,这东西还真比你想的要好吃!”说着掰了一块递给莫及。

    傅璟宁与沈晏初也取了一些,放在嘴里嚼了嚼,眼睛就亮了起来。

    莫及是南诏贵族出身,正如顾琳琅所言,自幼锦衣玉食,就算带兵打仗也没离开过南诏境内,这一嚼,眉头也舒展了几分,抬头向周遭一眼望不到边的芭蕉地看去,就像看到遍地的黄金,不,比看到遍地的黄金还要兴奋几分。

    五日后,从两广地区临时征收的唐军及时抵达南诏,加之这几日征南军把着苍山十八个山口,南诏军是一个都没出来,百姓进出的山口依旧如常,人来人往,倒比平时还要热闹几分,霍逊着实得意得忘了形,踌躇满志,满心盘算着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霍逊原本只是靠着杨国忠的关系在长安谋了一个闲职,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此次能被杨国忠相中跟着李宓来征讨南诏,一来是靠着唯其马首是瞻的愚忠,还有一个则是靠着铁塔一般唬人的身躯,往那一站,便足以令人惧上三分,谁知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空壳子,不仅如此,还自以为是,一门心思想着邀功,给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杨国忠本想着军中有李宓操持大局,霍逊再如何蹦跶也翻不起什么浪来,谁知就遇到了傅璟宁与顾琳琅这么一对“黑心”的,直接将李宓给扣了,让他一跃成为征南军真正的掌权者。

    终于,这一日接到太和城内传来的消息,城内百姓已经屡次因为抢夺粮食发生打架斗殴的事件,城北大营的南诏军与被俘的两万唐军也已经饿了足足一日一夜,甚至已经有人无视军纪军法,进城抢起了百姓的粮食。

    总之,听得霍逊眉开眼笑,难得用他本就稀松的脑浆想了想:“再等上一夜,明日一大早,便发动最后的进攻,争取一举拿下太和城,早日班师回朝!”

    霍逊说到做到,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召集了全部军队,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山口。

    洱海腹地的地酷似一个盆状,四周环山,一面临湖,其中坐落着太和城,一旦进入洱海腹地,便像是进入了瓮中的鳖,至于谁捉谁,那就要各凭本事了。

    在山口后方巡逻的南诏兵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待紧急的号角吹响的时候,半数以上的唐军已经进入了洱海腹地,几乎如入无人之境,惊慌失措的南诏兵除了几个仓皇跑回太和城报信的,其他纷纷上了苍山。

    此时的霍逊一门心思盯着太和城这块肥肉,如果能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回头看一看,便能发现那些巡逻的士兵上山的路线十分诡异,呈一种十分均匀的分散状,分别上了十九座山峰,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当然,山上毒虫遍布,又是尚未开采过的密林,便是霍逊看到了,自然也不会因小失大,去跟几个逃跑的巡逻兵较劲。

    没过多久,除了几个把守山口的,唐军的大部队尽数抵达了太和城下,而此时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借着微薄的晨光,霍逊只觉城门楼上影影绰绰,似是有人影在晃动,内心警惕了几分,命大军原地待命,先召来部下前去周围查探一番。

    太和城一面靠山,两面环水,唐军不习水性,又不敢轻易上山,唯一的入口便只有这处城门,霍逊揉了揉仰得发酸的脖子,之前并没想到太和城的城墙竟修得如此之高,大门也看起来十分坚固的模样,一时半会倒不知该如何攻进去了。

    很快,前来查探的兵卒便折了回来,得出的结果与他无异,四周根本无法攻进去,城内的状况也无从得知,若是那奸细的情报可靠的话,只能赌一把,想法子从城门处硬攻了。

    军中不乏头脑灵活的军师,很快便献上了计策。

    其一是用木桩直接将城门撞开,其二便是利用抓钩与云梯攀上城墙。

    第一个计策简单粗暴,听起来不错,可是足够有力的木桩却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寻得,抓钩与云梯倒是行军打仗的必备装备。

    霍逊又盯着城门口上的人影看了半晌,来来去去,仿佛就那么几个,心下稍安了些,遂下了号令:“全军准备,翻墙进城!”

    一声令下,唐军纷纷取出抓钩与云梯,轻车熟路地固定在城墙上,便一个接一个往上爬,与此同时,弓箭手与盾牌也已就位,箭在弦上,对准城墙上晃动的人头,为攀爬的兵卒保驾护航。

    霍逊眯着眼,盯着一步步逐渐接近终点的身影,几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突然,城门楼上毫无征兆地架起一排大小不一的石头,缓缓移到最高点,霍逊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那石头便齐刷刷顺着城墙滚了下来。

    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已经串成一串的唐兵便纷纷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跌落下来,砸在地上“扑通扑通”的声音听得霍逊心惊肉跳。

    而此时的城墙上,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弓箭手紧绷着神经,弓拉到最满,却不知该射向何处。

    霍逊咬了咬牙。

    “阁罗凤!”霍逊大声喊,“再使这些乱七八糟的招数,南诏军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本将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太和城千千万万的百姓着想!”

    霍逊话音落罢,并没有得到回应,看了看城墙根下七零八落的唐军,与依然挂在城墙上左右摇摆的抓钩,再次下令:“继续上!”

    第二批的唐军紧接着战战兢兢地依次爬了上去,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眼看就要攀上城门楼的时候,与第一次一模一样的情形再次重现,又一批滚石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阁罗凤,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次霍逊是真的急红了眼,声音都变了调,可回应他的依然是一片寂静,连续吃了两次亏,说不心疼是假的,若是之前那些途中征的兵,便是用车轮战耗也要将城内的石头给耗没了,可这些都是他准备用来攻城的兵,数丈的高墙上坠下来,不死也残了。

    “大人,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上?”军师忧心忡忡地道。

    “上,给我上!”霍逊咬着牙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倒要看看城里那些一天两夜不曾进食的将士们还能坚持多久!

    如此反复四五次,终于,在又一批唐军攀到一半的时候,城墙上没有再出现石头。

    霍逊冷笑一声,很好,终于熬不住了!

    “将士们,加把劲儿,南诏军已经吃不消了!”霍逊大吼一声,命令身后的唐军继续跟上去。

    谁知就在打头的兵卒眼看就要攀上城楼的时候,一股淡黄色的烟雾突然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落到唐军的身上,头上,当然,还有手中又粗又硬的麻质绳索上。

    有几个见多识广的兵卒吸了吸鼻子,陡然变了颜色,声音都变了调:“硫磺粉!是硫磺粉!大人,是硫磺粉!”

    话音刚落,数不清的带着火星子的芭蕉叶子便紧跟着落了下来,那硫磺粉十分易燃,见火就着,眨眼的功夫,那绳索仿佛一条火舌,张牙舞爪地扭动了起来,连带着上面的人也被瞬间被火焰所吞噬,纷纷惨叫着松了手,向下面坠去。

    城楼最高处的一座了望塔后,顾琳琅垂首站着,面无表情地望着下面的一切,当初在阿乞儿部落的经历历历在目,那时她与傅璟宁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从火海中逃了出来,没想到这套连环计,有朝一日竟还能用得上。

    “傅大人可是还在江北大营?”良久,顾琳琅突然冷声开口。

    “琳琅,你怕是忘了,你是个女人。”阿思站在顾琳琅身后,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顾琳琅弯了弯唇角:“没忘,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一定要男人护着?”

    “那也用不着如此!”阿思撇了撇嘴,冷嘲热讽道,“姓傅的若是知道你刻意将他支开,只不过为了让他不必背上那点可笑的负罪感,怕是也换不来几分感激,到头来,感动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顾琳琅“啧”了一声,转身去拍阿思的额头:“你管谁叫‘姓傅的’呢?没大没小的,别以为你是赞普钟的儿子我就不敢打你!”

    第一次见阿思,顾琳琅方知道,这个个头儿比自己还要高出一截的孩子竟是与顾峥嵘同年,只长上几个月,自然而然便将他看作想象中的顾峥嵘了,相处起来也便没什么顾忌,几乎是毫无原则的迁就与宠溺。

    只是这份亲昵与疼爱看在阿思眼里,可就有些变了味了。

    “你喜欢他?”

    “当然。”顾琳琅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自己家的男人,自然要自己护着,要不然还能指望谁呢?”

    更何况,自己这双手已经洗不干净了,何必再多一个人被拖进淤泥里,她想。

    “真是感人至深。”阿思意味深长地道,面上却多了些冷意,转身下了了望塔,折回城门附近一座装饰低调的茶楼——方才他一直与阁罗凤在那里品茗,从二楼窗户望过去,正好能瞧见这座了望塔。

    唐军都坠地之后,挂在城墙上的抓钩也已经被燃烧断裂,带着火光纷纷落了下去,只剩一个空空的钩子留在城墙上,显得十分刺眼。

    霍逊呆愣在原地,望着满地狼藉,踉跄地退了几步,他实在没想到,阁罗凤一介莽夫,竟有如此的计谋与手段,即便失去了南诏军也能将城门严防死守到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军师捧着心口上前:“大人,不能再攻了,再攻无异于送死!或许,我们还可以沿用之前的法子?”

    是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霍逊眼睛一亮,如今的南诏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只需在坚持坚持,将整座城围了,不出三日,怕是那阁罗凤便要自己爬着出来求饶!

    只是原本这次进攻便没打算打持久战,军中的粮草并未随行,便对属下道:“传令下去,暂停攻城,回驻地将营帐与粮草运进来,老子要跟他阁罗凤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