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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意等到入了夜,容似与司音偷摸出了城,还没走出多远,便见一人一马正候在出城必经的官道上。

    走近一看,竟是轻装简行的潘曦若。

    “你在这里做什么?”容似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司音,急吼吼地下马对潘曦若道。

    “当然是陪你去河西咯!郡王爷怕你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本打算派个小厮跟着——”潘曦若视线在司音身上打了个转,“原是身边已经有人照看了!”

    “你别乱说,这是司音,我在河西的朋友,一起来长安办事的。”容似莫名有些心虚,刻意避开司音望过来的眼睛,“你别胡闹了,我爹同意,你爹也不可能同意的!”

    “所以我就绝食了整整一天,然后他就同意了。”潘曦若得意地挑挑眉。

    “不介绍一下么?”司音忍不住插话道。

    “潘曦若。”潘曦若宣示主权般地往容似身边靠了靠,“李容未过门的妻子。”

    李容?司音顿了顿,方才反应过来那才是容似原本的、真实的身份,河西凉州的容似,终究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幻象。

    容似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出门在外,叫我容似便好。”

    “那真是恭喜了,天色不早了,抓紧赶路吧。”司音笑了笑,先一步一夹马腹,冲进茫茫的夜色中。

    潘曦若勾了勾唇角,翻身上马,也跟了上去。

    “哎,潘——”容似张了张嘴,可眼前哪里还有潘曦若的身影,愤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招谁惹谁了这是!一个两个,没一个省心的!

    司音猛挥马鞭,一口气不知跑出多远,带放缓了速度,才发现潘曦若就游刃有余地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明明是位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模样,马却骑得极好。

    “司音姑娘似乎不大喜欢曦若?”潘曦若赶了几步,与司音的马并排走着。

    “您多虑了。”司音笑笑,“初次见面,如何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是么?不过女人是有直觉的,司音姑娘,你不是不喜欢潘曦若,而是不喜欢李——哦不,是容似未过门的妻子。”

    “你——”司音微怒。

    “瞧,被我说对了!”潘曦若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喜欢容似对不对?也难怪,那样风华绝代的一个人,试问谁不喜欢呢?本小姐儿时曾与他不共戴天,可七年前偶一次惊鸿一瞥,方知年幼的时候真是少不更事,好在现在也不晚,我爹是当朝中书令,大权在握,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莫说文武百官,便是那些不得陛下青眼的皇亲国戚也是上赶着巴结呢!司音姑娘说,这是不是天作之合?”

    司音望着潘曦若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只有从小锦衣玉食方能培养出来的高贵与自信,不由觉得自己那点心思有点好笑,尤其在得知容似的真实身份之后。

    “潘小姐想多了,司音有自知之明。”司音不愿与其纠缠,一挥马鞭,又加快了速度。

    谁知潘曦若却不想就此罢休,又追平了司音。

    “你最好是真的有自知之明,自古男女结亲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不是仗着几年的朝夕相处便觉得自己天时地利人和,便开始肖想自己这辈子都够不着的东西了!”

    司音气极反笑:“潘小姐,您是觉得我心里在想什么你比我自己更清楚么?我已经说了我对你的未婚夫没有兴趣,你是耳朵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你骂我?”潘曦若一脸的不可思议,手中的马鞭毫不犹豫地朝着司音的脸便挥了过去。

    司音武功不弱,当即便察觉出这位潘小姐也是习过武的,眼疾手快地抓住马鞭:“潘小姐,您是要故意找茬么?”

    “本小姐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当面对我口出狂言,教训教训你怎么了?”潘曦若说着,猛地发力,欲将那马鞭收回去。

    司音几乎不用想便知道这位骄纵跋扈的大小姐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索性将那马鞭夺了过来。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了马蹄声,显然是容似赶了上来。

    潘曦若眼珠子转了转,手上一脱力,整个身子便顺着司音发力的方向倒了过来,伴着一声惊呼,正摔到容似马蹄之下。

    容似忙勒住马缰,借着月色,只见潘曦若痛苦得佝偻起身子,而马上的司音,正抓着潘曦若的马鞭,一脸诧异。

    “你若容不下我,直接说便是……”潘曦若艰难地爬起来,虚弱地望了一眼容似,“我可以走……”说着便挣扎着站起身来,却试了几次皆重重地跌坐了回去。

    容似忙跳下了马,将潘曦若扶了起来,一边频频望向司音,似乎在等着她解释些什么,司音自嘲地笑了笑,突然觉得没意思,特别没意思,将手中潘曦若的马鞭掷到地上,调转马头重新湮没在夜幕之中。

    “李——容似,你去看看司音姐姐吧,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怕是不安全……”潘曦若借着容似搀扶的力气站起来,扶着马背勉强稳住了身形,“不用管我,我缓一缓,还是回长安好了,免得因为我,你跟司音姐姐生了嫌隙……”

    容似洗了洗鼻子,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血腥气。

    “你受伤了?”容似抓起潘曦若的手腕,借着月色,只见手背上两道血淋淋的口子,“你这样如何回长安,我爹不生吞活剥了我!”说着向司音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哪里还能见到半点踪迹,“司音会武,她没事的,你可是还能骑马?”

    “应该可以的!”潘曦若点点头,试着爬了几次,不光手使不上力,右边小腿似乎也无法打弯了,只得转过头,泪眼盈盈地望着容似,那模样好不可怜。

    “罢了,上来吧。”

    容似犹豫了片刻,还是对潘曦若伸出了手,毕竟跟着他出来,真出了什么事,自己父亲那里没法交代,潘显那里更没法交代,如今潘显与安禄山几乎算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这二人但凡得罪一个,对越郡王府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

    ******

    三人到达凉州,已是五日后。

    凉州城明显与之前不一样了。

    司音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潘曦若这五日几乎寸步不离容似,恨不得挂在他身上,容似虽说厌烦得很,却念着她受伤到底是因为司音,只得耐着性子哄她,倒无形中令她愈发不知收敛,肆无忌惮起来。

    那厢司音只是冷眼看着,无论容似怎么问,半个字也不解释,使得这奇怪的三人组合看起来愈发诡异起来。

    一靠近节度使府,容似更是一眼就瞧出守门的侍卫换了个彻底,几乎一张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

    司音肚子里憋着气,此时也看谁都不顺眼起来,吭哧吭哧便上了台阶,正欲往里冲,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这才发现那侍卫胸前都带着平西郡王府的标识,才意识到不在的这几日,肃州的事怕是传到了哥舒翰耳中,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让开。”容似走上前去,沉声道,“我们找傅大人。”

    “查案期间,闲杂人等一概禁止入内。”其中一名侍卫面无表情地道。

    “查案?查什么案?”容似疑惑道。

    那侍卫却是不再接话了。

    潘曦若用袖子遮着正午的太阳,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了明显的燥热,使得整个人也不耐烦了起来。

    “让开!”潘曦若插到容似与司音面前,虽身高不占优势,气势上却绝对碾压对面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知道本小姐是什么人么你就敢拦?脑袋在脖子上呆腻了?”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虽说凉州轻易见不到什么惹不起的角色,不过正值多事之秋,前一日刚差一点得罪了从长安快马加鞭来传旨的宫人,谁知道眼前这位又是什么身份……

    容似与司音趁着二人犹豫的空挡,一前一后挤了进去,潘曦若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对着两名侍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也大摇大摆地跟了进去。

    主院堂厅内,傅璟宁正坐在主位上气定神闲地喝着茶,顾琳琅坐在下首,扶着额头,一脸的不耐烦。

    从鄯州来的是陇右军的行军司马徐睿知,而非以往每次来传话的平西郡王府的管家,单从这一点不难看出这次哥舒翰确实是真的动了怒,打算公事公办了。

    “徐大人,您就是再问一百遍,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顾琳琅突然开了口,“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您凭什么说是傅大人害死了焱公子?害死焱公子傅大人能得到什么好处?您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差搬套家伙什儿过来刑讯逼供了!”

    “这里是河西,傅大人的地盘,焱公子出了事,我不找他找谁!”徐睿知瞪眼。

    “徐大人您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谁杀人会在自己府邸里杀,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您是觉得我家大人脑子也跟您一样不好使?”

    “你——”徐睿知一甩袖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节度使府什么时候轮到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来说话了?”

    “哥舒大人派闵姨娘随焱公子一道来河西,本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本官的爱妾替本官出面说几句话,怎么就没资格了?”

    傅璟宁幽幽地道,顾琳琅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