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冥烨在沉睡中,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依稀好像在青峰山上,中了百里不染毒时,做了一个恍如到了天宫仙境般的美梦。
女子美妙婀娜的倩影,一直在眼前浮动,她翩翩起舞,唱着好听的歌声
歌声清脆又圆润,眼神温柔又噙满嗔恨地望着他,将他的灵魂深深束缚。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浴风
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
歌声正在你侬我侬之间,那一双绝美倾城的眸子,瞬间变得犹如冷剑穿心一般冰冷。
君冥烨感觉到尖锐又剧烈的疼痛,仿佛心都在瞬间碎成齑粉,他猛地睁开双眼,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在脑海里,依旧浮现那一张遮着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憎恨入骨的眸子,正嗔恨入骨地盯着他。
君冥烨感觉到一阵心惊,脊背都渗出一层冷汗。
那是刻骨铭心的恨,如刀似刃,亦如永世燃烧的火焰,熊熊烈焰要将他吞噬成灰,激起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处,翻江倒海不能平息
他的视线渐渐清晰,隐约能看到眼前上方正是暗蓝色的床顶,可在那一方却浮现上官清越绝美的容颜
他觉得,她与他那么接近,触手可及,可又那么遥远,仿佛在天边,穷其一生也再难触碰到她。
小月儿
小月儿!
他渐渐思绪归拢的脑海里,想起来那晚刺伤他的刺客,拥有一双和小月儿一模一样的眼睛。
月儿,月儿
花闭月!
上官清越!
小月儿
他似乎有些东西明白过来了。
他什么都可以忽略,唯独不能忽烈上官清越眼底的深浓恨意。
那泛着恨意的眼神,像极了当年在冥王府的大火中,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像极了在南云国的瓢泼大雨中,他狠狠刺了她一剑时的绝望
那目光,早已犹如刺青,镌刻在他的心底,此生难忘。
他撑住一口气,一把掀开被子,扯动伤口传来一陈剧痛。即使强壮如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那伤口从他的左肩头一直蔓延到他的右下腹,最深处已剖开了他的前腹!
好狠的一剑!
虽不能当即致命,却也是要命的一剑!
即便如此,君冥烨却笑了!
是他此生都不曾有过的欣喜若狂的笑,若不是有疼痛时刻提醒着他,恐怕真的会跳起来欢呼!
要不是这能致命的一剑,单凭一双相似的眸子,他根本不能肯定那人就是上官清越!
上官清越还活着!
她没有死!
她真的回来了!不管是为复仇,还是要杀了他,终究是回来了。
太好了!
他怎么这么笨,早就应该猜想到,花闭月就是上官清越,却又因为不敢相信,一直犹疑不定。
也或许,他最不能接受的是,那个女人回来后,竟然嫁给君子珏,做了别的男人的女人。
王爷!您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不能起身!轻尘赶紧上前阻挠。
滚开!
君冥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把将轻尘推开。
君冥烨拼力起身,步伐踉跄地走出房门
外面天色已暗,稀疏的星星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一轮弯月已清晰可见,西边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之下
君冥烨身形摇晃地向前走,伤口的痛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为之颤抖,却还坚持着走向在他心中充满希望的地方
翠竹园的方向!
冥王啊,您怎么起来了,快点回去好生养着,待您的身体好转,也好早日和太后娘娘完婚呐!
尖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魏公公小跑地追上来,赶紧拦住了君冥烨的去路。
君冥烨当即顿住脚步,生硬地回头。
什么?
完婚?
与太后
季贞儿?
君冥烨一脸诧异困惑,甚至怀疑自己还是梦境中,没有完全苏醒过来。
他冷冽的眸光,倏然射向魏公公,犹如冷剑迫在眉睫,竟然害得魏公公硬生生倒退了一步。
君冥烨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魏公公,大步流星地直奔翠竹园。
冥王,冥王
魏公公赶紧在后面追。
上官清越刚刚泡完药浴,起身更衣,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便推门出来。
冥王,冥王,您不能进去,皇妃娘娘正在沐浴。
小玉极力阻拦,却被君冥烨一脚踹开,倒在地上半晌起不来身。
上官清越猛然抬头,就看到高大的梨花树下,一袭玄色长袍的男子,已经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愣住了。
君冥烨也愣住了。
暗沉沉的黄昏里,梨花树纷纷扬扬雪白的花瓣,迷蒙了交融的视线,几乎看不清楚对方的容颜。
君冥烨目光深邃地望着她,没有喜悦,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只那样安静的,深深地望着她。
他身上的衣服上,再次渗出一层血水,已经染透了他身上的袍衫。
一张冷峻的面容,苍白又憔悴,长发披散,随风轻浮,发梢中缠绕着几片雪白的梨花
他即便满面病容,依旧不减他独有的摄人霸气。
所有人都惊呆了地望着君冥烨和上官清越,总觉得有些东西很奇怪,大家又一时间说不出来。
不过已然肯定,在冥王的视线里,有些东西变了。
大家率先想到的是,君冥烨可能要对上官清越不利,侍卫已经蠢蠢欲动,随时准备保护皇妃。
魏公公安静地杵在一旁,看了看上官清越,又看了看冥王,眼底微微含笑,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
冥王,这是皇妃的寝殿,天色已晚,还望冥王避讳,赶紧离开。蕙心走过来,声音还算恭敬地道。
上官清越用温静的目光,掩饰住心底的翻涌。
他竟然真的醒了,而且看样子恢复的还不错,翠竹园距离他的院子那么远,竟然一路走了过来。
她真恨不得冲上去,再给君冥烨一刀,让他永远彻底倒下,就犹如他给她一剑时的狠绝无情,直中心脏,不偏不倚,直接将心脏刺碎。
君冥烨看都不看蕙心一眼,恍若根本听不见蕙心的话,只一眼不眨地盯着上官清越看。
忽然,君冥烨抬起脚步,一步一步极其沉重,又十分稳健地走向上官清越
上官清越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脊背笔直,透着一股清傲的气息,风声从她身边拂过,荡起她浅色的衣袂翻飞。
君冥烨一双冷眸渐渐眯起,乍现犀利入骨的光泽,似要将上官清越整个人看个清清楚楚。
上官清越依旧微微含笑,目光清润。
现在想来,君冥烨已经有所发现了。
上官清越心中一片通透,反而长松口气。
发现了也好!
她就是回来复仇的!
他够狠的话,再将她置死啊!
上官清越的眼底,浮现了恨意的光泽,锁定君冥烨一双眼睛,冷绝无情。
君冥烨心底一憾,脚步倏然就有些不稳了。
蕙心赶紧喊了一声,还不快点拦住冥王!送冥王回去!
侍卫赶紧冲上去,将君冥烨团团围住。
君冥烨在一片人影中,依旧紧紧盯着上官清越的脸,似要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些破绽出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侍卫围上来,君冥烨忽然抬手,一把抽出一个侍卫手里的佩剑,用力一掷
所有人都惊呼一声,生怕那一剑是刺向上官清越的。
很多侍卫赶紧后退,去保护上官清越。
而君冥烨手里的长剑,却是刺入一个侍卫的长发,直接将那侍卫带起,重重钉在身后的大树上。
侍卫们各个吓得面色苍白。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身负重伤的君冥烨,竟然还有这样的力气。
大家被君冥烨现在凛冽的眼神,震慑住,谁都不敢再乱动。
都退下吧!
上官清越终于开口了,声音轻轻浅浅的,却响彻整个院子。
冥王是本宫的义父,怎么会伤害本宫呢!她笑着说,故意将本宫义父四个字咬得很重。
魏公公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一抬手,让侍卫们退下。
上官清越站在台阶上,臻首微扬,高声说。
义父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还不快点搬来椅子,让义父坐下。
婢女们赶紧搬来椅子过来。
君冥烨目光更紧地盯着上官清越,没有落座,而是继续步步上前,走过面前的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了上来。
在他踩过的台阶上,落下滴滴血迹,映着满地的雪白花瓣,颜色格外鲜明。
君冥烨身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了。
君冥烨走上台阶,与上官清越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他这才缓缓站定脚步。
一双黑眸,眯得更紧地盯着上官清越,似要将上官清越的伪装全数撕碎,彻底看清楚最真实的她。
上官清越依旧笑着,容色平静温和,没有任何别样的情绪掺杂。
义父?她又低低玩味地呼唤了一声。
君冥烨的俊脸绷得更紧,对这个称呼简直厌恶到了极点。
君冥烨缓缓俯身靠近上官清越,字字如冰,从他紧抿的唇齿间蹦出来。
让我看一看,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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