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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圣旨颁下。

    皇太子与卫国公府嫡次女姜氏的婚事落定。

    消息一出, 满洛阳城众议沸腾。

    大约不知晓内情者,没想到这一直悬空的太子妃之位,会落到卫国公府这位横空出世的嫡次女身上, 不过公府嫡女出身高贵,嫁入东宫也是配得起的。

    阿谣和裴承翊的婚期定在八月初三。

    圣旨颁布的那日是七月三十。

    太子妃是上了皇家玉牒的超品皇妃,太子正妻。自古太子娶正妃便是国事,大约自大燕开国以来, 从来没有哪一位太子妃的婚期定的这样赶。

    不过此时是特殊时期, 大燕内忧外患, 大军西征的日子就在八月初五, 一切都显得那么紧锣密鼓。

    阿谣的婚事也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不管是皇宫、东宫还是卫国公府,这三日都是上上下下忙的脚不沾地。

    毕竟, 就算是寻常人家, 男女婚姻也要走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按照规矩将六礼走完, 少说也要用上小半年。

    不说别人, 就是两月前桓王与林氏女定下婚约, 到现在也未走完六礼将桓王妃娶进门。

    可是现下是特殊时期, 太子后定了亲,倒要先成了。

    这几个月要办的事情全压在三日里办, 纵然婚姻双方都是天潢贵胄、勋贵高门, 人手多得是, 也实在有些忙。

    不过,所有人都很忙。

    阿谣这个新嫁娘倒是没有那么忙的脚不沾地。

    反倒是坐在胡氏屋子里,看着胡氏坐在案前,一手拿着笔, 另一手拿着算盘, 桌上还摆着无数地契、账册, 从早上起来忙到中午连头也没抬过。阿谣也不敢打扰她娘给她盘点嫁妆,只是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过了一会儿才端着一个托盘回来。

    她将托盘上的一碟单笼金乳酥和一盏清茶放到胡氏手边,然后才轻声说:

    “娘,这都已经一早上了,您歇会吧?”

    她看着案上繁琐的账册,连她这个做生意的看着都觉得头疼,难为她娘一看就是大半天。

    闻言,胡氏连眼都没抬,径直开口:

    “二姐儿你若是没事就去瞧瞧绣娘绣嫁衣的进度,或者寻你二嫂嫂待一会儿,娘没空陪你玩,啊。”

    瞧着说话的语气,竟像是哄几岁孩童似的。

    阿谣突然有些怅然,她这小半生和她娘在一起的日子太短太短,七岁以前的记忆她全都丧失,有记忆的相处的日子,竟然只有回家以来这短短数月。

    可是现下她眼见着又要嫁人了。

    阿谣默了默,待到将鼻尖那点酸涩憋回去以后,这才走到胡氏的身后,小手轻轻搭在胡氏肩上,说道:

    “那谣儿帮娘捏捏。”

    她颇为精于此道,简单几下,就让人有种疲乏顿空的感觉。

    胡氏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计。

    “二姐儿。”

    “娘。”

    阿谣看着胡氏倏然回过头,略显关心,

    “怎么了?”

    “真想好要嫁去东宫了?”

    原来她娘还在担心这个问题。阿谣咬了咬下唇,定定道:

    “想好了。娘放心吧,这回真的是自愿的。”

    这话还是不能打消胡氏的忧心。毕竟从前那些事情太子做的委实是不着调了些,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平平顺顺,安安稳稳的。

    “可是,唉,娘还是有些不放心。不仅是担心你与太子相处,更是担心……谣儿啊,你嫁的不是寻常人家,宫里规矩森严,事事都要更弯弯绕绕些,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这婚事来的太突然,娘也来不及与你细说。”

    阿谣看出胡氏是真的非常非常担心,甚至这种担心已经开始转换为慌张。阿谣连忙开口安抚:

    “那娘就大婚之后再教我,总归宫里的规矩是多,却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她说完,见到胡氏刚想反驳,忙又手上加了力道,给对方捏着肩膀,解释道:

    “娘是不是忘了,从卫国公府到东宫,来回统共也用不了两盏茶的功夫,娘想见我,时时都可以见到的。”

    “那谣儿一定记得,要时常回家来看看。”

    “好。”

    现下竟然反了过来,成了阿谣在哄着胡氏,

    “娘歇歇,先将这点心吃了垫垫。”

    ……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倏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传来宋嬷嬷的声音——

    “夫人,二姑娘,内务府来人了,太子爷下聘了。”

    今日是八月初一,距离迎亲还有两日,按照这个速度,这个时候下聘礼倒也合适。屋子里的母女二人对视一眼,胡氏便开了口:

    “在哪呢?”

    “正在前头正厅等着呢。老爷和两位公子都已经过去了,就等着夫人和二姑娘。”

    “嗯,这就来。”

    很快就到了正厅。

    果然如宋嬷嬷所说,正厅中,卫国公姜叙,大公子姜诏,二公子姜谈,二少奶奶赵渺渺,都已经坐在正厅各自的位子上。

    卫国公府的一众人都已经到齐了。

    虽说太子大婚的逐项事宜是全权交给内务府去办的,不过这次来送聘礼单子的,除了内务府的人,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是东宫大总管陈忠,这是代表东宫而来,确是情理之中。

    另一个倒是阿谣没想到的。

    这人她从前就曾见过。

    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一等宫女,琴姑。

    送来的内务府送来的聘礼单子长的吓人,由东宫大总管陈忠亲自当着卫国公府众人的面唱礼。

    光是这唱礼的功夫,就花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这聘礼阿谣不懂,可是胡氏作为大家主母,对此颇为了解。一听便知道这份礼单里,除了原本内务府应该准备的一份以外,还另外多了东宫和未央宫另出的两份。

    诸如聘礼、嫁妆自然是越丰厚,新嫁娘就越有面子。可是裴承翊给阿谣这聘礼,实在丰厚的有些夸张,竟像是要将太子的私库都搬空了送到卫国公府来似的。

    单单是礼金,就足有黄金十万两。

    按照大燕礼部规制,历来太子娶妻,礼金都规定在一万两黄金,这是由内务府所出,这回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黄金,那剩下的九万两,自然是未央宫和东宫所出。

    其他各种自是不必多说,样样都要比规制中的多出数倍。

    这下子待到内务府的人和陈忠、琴姑走了以后,胡氏就更着急了。

    赵氏还忍不住愣愣感叹一句:

    “到底是太子娶妃,这排场果真大得很。”

    这下子胡氏急匆匆就要往回自己屋子里走。

    赵氏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趁着胡氏走出门之前问:

    “母亲,您怎么走的这么急?”

    胡氏这才站定,撂下一句:

    “我得回去重新给二姐儿写嫁妆单子。”

    原本她已经将只要阿谣能用的上的东西全给准备上了,银两器物皆不少,阿谣的这份嫁妆,放眼整个洛阳城也没几人比得过,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可是现在看到了宫里给的聘礼单子,让胡氏觉得还差得远了。是以,这回干脆连自己出嫁时候的嫁妆也动用起来,为阿谣添妆。

    ……

    三日过得飞快,就这么忙忙碌碌,转眼便到了八月初三。

    迎亲的日子。

    太子娶正妃是国之大事,百姓皆有耳闻,这一日,几乎全洛阳城的百姓都出来凑热闹了。

    街上人流如潮,比肩接踵,竟比往年来洛阳城里最热闹的盛会上元节灯会的时候街上的人还要多。

    这是前所未有的排场。

    卫国公府内,映月阁中,宋嬷嬷、素蕊、月心、宝菱几个一大早开始,就已经忙得团团转了。阿谣的嫁衣甚为繁琐华丽,光是穿这身嫁衣,就花了许久时候。更莫说上妆,绾发……这大婚之繁琐,简直令人瞠目。

    阿谣鲜少上这样浓艳的妆。整张巴掌大的小脸覆上铅华,让原本就莹润匀净的面色,更显的白皙透亮。眉是柳叶眉,眼是狐狸眼,今日浓墨重彩地勾画,却并未将原先的容色抹去,而是将一张姝丽的面容,勾画的更加艳色无匹。

    天下美人多不胜数,可能撑得住这样大妆的,却不多。

    阿谣上了这妆容以后,原先的媚色稍敛,更平添了几分雍容华贵。仿佛她天生就该为着那个位子而生,天生就该是高高在上、风头无两的太子妃娘娘。

    妆一成,屋子里的众人都不禁愣了一愣。

    许久才反应过来,连连感叹着——

    “咱们姑娘绝对是天下最美的新娘子。”

    “哪里只是最美的新娘子,姑娘的美貌,放眼洛阳城都没人比得上。”

    “姑娘今日可真是太美了。”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夸得阿谣都有些羞赧。

    “诶,太夸张了。”

    “哪有,姑娘是真的好看!”

    主仆几个叽叽喳喳还说着话,突然间,听见外面唱道——

    “吉时到——”

    竟是吉时到了。众人这才忙给阿谣盖上红盖头,左右搀扶着往外走。

    接下来便是拜别父母。

    阿谣一身嫁衣,手持小扇,盈盈冲着双亲下拜,有语:

    “女儿去也,莫牵连。”

    一句轻语。

    连纵横沙场,威名赫赫的卫国公亦红了眼眶,如鲠在喉。

    这下子,连父母训言也从了简。

    阿谣由喜娘扶着,过门槛,跨火盆,立于阔轿前。

    步子还未全然站稳,但见盖头下,一双锦靴入了眼。

    然后是男人低哑的声线——

    “姜谣,这一回,是明媒正娶。”

    似乎,是在弥补什么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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