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迷离
如果说一开始池脩对秦岭和池程两个人的身份只是猜测，那等到他做完那个扑朔迷离的梦，对这件事就起码有了七分把握。
跟他上次在宫中晕倒后的那个梦境一样，这个梦依旧充斥着蒙蒙的灰色，像是笼罩了一层雾霾一般，令他就算在梦境之中，心情也十分糟糕。
两个梦并不是连贯的，上次那个梦戛然而止在他看到破败的安阳长公主府，而这个梦，一开始的地点，则是在黄沙漫天的边城——阳城。
现实之中，池脩从来没去过阳城，但在梦境之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让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地方就是阳城，离洛阳远隔数千里的阳城。
边关的风一向很大，黄沙漫天，空气中都充斥着呛人的味道。
“他”立在高高的城楼之上，正凝目往下看着不远处空旷的平原。
“郎君。”
他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梦境中的那个池脩闻声也没转头，面上一丝神情变化都没有，只淡淡地开口道了声：“何事？”
来禀报事情的属下是拾陆，好像是看惯了他这样的表情，但面上还是露出几分不适应，不过也还是压着心思回复道：“临安来信。”
听到临安二字，池脩的眼神动了动，随即才转过身，一边迈步准备走下城墙，一边瞥了眼拾陆，继而问道：“谁寄来的？”
拾陆正跟在他身后，闻声便道：“回郎君的话，是夫人。”
他这话音刚落，在一旁旁观的池脩便看见梦境中的那个自己，眸中明显地闪过一丝怔然，随即便是掩饰不住的惊喜，最明显的便是他下城楼的步子都变快了，口中还急急问道：“什么时候寄来的，夫人派了谁来，还有没有带什么其他东西？”
池脩一开始还以为拾陆口中的“夫人”是自己阿娘，但听了梦境中的这个他这番话，便知道不是了。
他不会把自己阿娘叫做夫人，那这个夫人，是他自己的娘子？
也就是第一次梦境中他去迎娶的那位……
是秦见微吗？
已经是第二次梦到这样的梦境了，按理来说，自己这样性子的人，情绪变化已经不会太大，但方才那个猜测涌上心头的时候，池脩还是觉得心中似乎有根弦，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不提这些，梦境中的他显然很着急，记着回去看临安来的信。
画面一转，他就看到了那封信的内容，只一眼，池脩就确认了，“他”所娶的妻子，就是秦见微。
因为那一笔字，他绝不会认错，就是见微的。
而信中的内容，他也看了个清楚，却不像是他想象的那般属于夫妻之间的温言软语，喁喁问候，字里行间尽是冷淡，内容也无关风月，却也足够让正在看信的两个池脩心神激荡，秦见微信中只道她已经怀胎三月，六郎与母亲将她照顾的很好，但只盼着她阿爹那边的池程莫要丧了人品，将军中机密送到自己这边来。
信中除此之外，再无别话。
随即，梦境便终止在梦里的那个自己压抑住欢喜，唤了来送信的人仔细询问的场景。
……
池脩缓缓睁开眼，入目的不是阳城漫天的风沙，而是自己熟悉的青色床帐，他又闭目平静了片刻，便从床上坐起，往窗外看了眼，天色还早，天光熹微，星子与月亮还挂在天边。
坐起后，池脩没有像往常那般唤在外间的小厮进来伺候洗漱，反而又在床上做了许久。
这次梦境之中的信息过于繁多，他需要时间来整理妥当。
梦境中的事能否当真，池脩一直持保留态度，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能有启示是最好的，若是没有，也不必被梦境影响过多。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在砚中倒入清水，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墨锭慢慢研着，顺便思考着方才那些信息。
直到天亮，他面前已经放了好几张写满字的纸，拿起来又看了一遍，起身投入火盆之中，看着这些东西在瞬息之中化为灰烬，这才叫了人进来伺候洗漱。
……
今日要上职，池脩出了门，便往往皇宫方向走，此时天色虽然还尚早，但是街上的人却已经不少了，熙熙攘攘，皆是人间百态。
池脩今儿出门，故而没在家中用早膳，后头跟着拾陆，一主一仆就这么熟门熟路地走出家门的巷子，再穿过几条街，走入了泰康坊的一条小巷子里。
这条小巷子的中间位置，有个小食摊子，前面架着两口大锅，正冒着白茫茫的热气，旁边则是几张小桌子，桌凳都擦得干干净净的，此时已经坐了好几位客人了。
这个小食摊是卖小馄饨的，夫妻二人是从广陵边儿上的浮湖来的，正宗的南方人，平日里衣着干干净净的，做的小馄饨味道也很是地道，从大清早就有这么些客人身上就能看出来了。
原本池脩是不知道这个摊子的，还是托顾清容的福，之前被他个小饕拖来泰康坊这边遍尝美食，无意之中发现的，吃过一次，他便记住了，后来但凡有空闲的日子，都要过来吃一碗，久而久之，这摊主夫妻二人都将他记下了。
这次也是一样，池脩和拾陆二人刚过来，还未落座，那汉子就冲他咧嘴笑了笑，大声道：“池郎君，今个儿还是一样的吗？”
晒得黝黑的皮肤，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健康得很。
池脩思想发散了一下，随即便回了神，微笑着道：“是，劳烦了。”
那汉子闻言就赶紧摆手示意无事，转过头同他媳妇儿开口道：“少放虾皮多放紫菜，汤也多点儿。”
“哎，知道了。”他媳妇儿也是个勤快人，听声儿就动作利落地将下好的小馄饨捞出来，配料也准备齐全，又从锅里舀好汤进去，一碗皮薄馅儿少，汤料精致的小饨馄就做好端了上来。
小饨馄，又叫绉纱馄饨，因皮儿特别薄，能透过皮看到里头的馅儿，表面又是皱皱的而得名。
皮薄馅儿嫩，汤鲜味美，十分得池脩的意。
他要了一碗，又给拾陆也要了一碗，在外头的摊子上没有那么多讲究，主仆二人便同桌而食了。
已经吃完了里头的小饨馄，池脩正拿着勺子慢悠悠地喝着汤，比起馄饨，他其实更喜欢味鲜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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