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松,似乎这只是一场寻常战役,战胜后就能凯旋而归。
南絮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终归还是把说了又说的劝说字句都咽了回去,向来秦梓玥决定好了的事,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好,我答应你。”片刻之后,她听到自己低微的声音有些不甘愿地响起,随后便得见了对方突然被点亮的神色。
“早就该答应的。”秦梓玥抬手揉了一把南絮有些僵硬的俏脸,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你快些走,最好明天就走,我再见不得你在这营帐里头晃悠了,晃得我头疼。”
南絮没好气地推搡了她两下,却没推动:“你是哪里逃出来的白眼狼王,我千里迢迢来见你一面,到你嘴里倒变成了跋山涉水过来讨一句嫌。”
秦梓玥失笑,连连讨饶:“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不过说真的,你真的得快些离开这里了,如今他们还顾及着我这圣女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再多些时日若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我可能就护不住你。”
南絮一把拍开她的手,佯怒道:“我晓得,不用你催我。”作势便要转身离开,还未走两步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下一刻她又想起了一桩事:“对了,你回去之后,记得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见过我——”
秦梓玥愣了愣,有些不解:“这是为何,你惹什么事了吗?”
南絮背对着她闭了闭眼,那日湖面的火光与血泪又要化成浓郁的悲痛袭上心头,她赶忙压下了这阵心悸,尽可能平静地回答道:“就当是这样吧。”
秦梓玥向来不愿意得到稀里糊涂地回答,看到南絮有些僵硬的背影,顿一顿便又想要问个清楚:“你且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叫我回去能帮一帮你。”
南絮却只是摇头:“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等你回来,我一定一五一十地细细同你说明白。”
见对方周身地悲哀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秦梓玥无声地张了张口,还是识相地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好罢,你等我回来。”
萧索的夜风勾勒下,南絮的背影单薄到有些羸弱,秦梓玥就那么望着她,鼻腔猛地有些酸涩,但纵然万般不舍,她也不愿意看对方涉险。
南絮缓了缓自己的情绪,也强作释然地回转过身,再开口时面色却很严肃:“梓玥,你得小心楚亦庭,他……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你可能斗不过他。”
这回秦梓玥没有再问,只是毫无停滞地点了点头。
见对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南絮心中淌过一阵热流,她深切又珍重地最后回望了一眼,而后毅然决然地朝反方向走去。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因为秦梓玥的再三催促,她开始四处寻找偷偷离开军营的法子,但是大庆军制严密,空子也不是那么好找。她也只好按捺住性子静静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在这段时间里,南絮还抽空去拜访了一趟三皇子殿下。对方虽说是敌国皇子,但终究是对自己有恩,还是救命之恩。头一回是在那些兵痞子手底下救下险遭侮辱的自己,第二回又是替她在圣女营帐前解了围,这两条命摆在她的眼前,怎能被轻易无视。
她向来恩怨分明,有恩必偿,在离开之前,势必得把这个天大的人情还了。
于是在得见三皇子之时,她将先前沈祈所赠瓷瓶中剩下的丹药都转赠了出去,这药丸虽然不知是由什么药材制成,但是却是十分灵验,她先前虽然旧伤大好,但气血总是有些跟不太上,用了一些药之后,整个人都似被打通了关窍,灵便了许多。沈祈出品的丹药果然是名不虚传。
然而北地人天生风吹着长大,似乎血脉中便流淌着高大魁梧的因素,身子骨比大时人总体好上许多。就连军营中都少见伤药,军士们伤了病了,多半二两烧刀子下腹就能好上大半,实在不成,也只是挖来些草药熬成汤汁,囫囵两下就吞进喉中,大多都没有服用丹药的习惯。
因此当三皇子看到南絮手中的丹药时,心中也是拒绝的。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他坐在帐中主座上,朝南絮投来疑惑的视线。
南絮神色自若地回答道:“回殿下,这是奴婢家乡的一种灵药,灵验得很,虽说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但也能疗愈些要命的伤势,殿下拿着傍身便好,好叫小女子报了这数次救命之恩。”
她这一番话说的周全,情谊真切,三皇子低下头思忖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接过了瓷瓶。
南絮了却完一切,赶巧第二日就碰上了逃跑的契机。
她总能在浣衣的时候听到许多新鲜消息,那几个手脚麻利的粗使婆子每日似是有说不尽的话题。
“欸你们听说了没有,今日军营里来了一只商队——”一人神秘兮兮开了腔。
立马有人呼应:“当真?营里管得这样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还能容得这么大只商队进来?”
方才那婆子哼哧着搓了两下麻衣,口中不停:“你是不知道,这只商队可不一般,据说是得了那明铮王爷的推荐信,才能进军营的。那可是明铮王爷,朝堂上和国君吵上三回合都能毫发无伤地出来的人物,他推荐的商队,莫说是这么一个军营,说不定连皇宫,都能通行无阻!”
“哇,这么厉害啊!!”其余一众婆子纷纷惊呼。
不远处的南絮暗暗停住了动作,心中开始盘算,军营中这时候竟然来了只商队,岂不是正好给她送来了一个极好的时机。
外头来人的时候哪怕这军营再怎么固若金汤,也总该会出现几丝纰漏,她便可以试试能不能在混乱中逃出去。
那几个粗使婆子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今日伙房的配餐似乎好了不少,待会也能去讨一杯羹。
南絮灵动地眨了两下眼,默默地将浣洗的衣物拾掇了一下,端起盆子就往会走。
她想,逃跑的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