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雷桀骜没敢再与叶微澜同床,而是去了别房另睡。
她直挺挺躺在宽大的床上,史无前例地的煎熬感如烈火焚烧她的五脏六腑。她从不曾像今晚这样厌恶过自己,厌恶过雷桀骜。哪怕是那次,她被卓曦熠当成礼物送给雷桀骜,被他苦苦囚禁在地下室的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厌恶过他,快要无以复加。
和不喜欢的人睡在一张床上,哪怕什么都不做那也是地狱般的折磨。而更令她几乎崩溃的是,这样的日子她不知几时才能走到尽头。
叶微澜揉了揉眼睛,往日清晰如昨。
曾经的雷少,就算任性妄为,桀骜难驯,那也是个笑容明亮的大男孩。她无比怀念那个没有失去左眼之前的他,一双神采飞扬的眸子永远炯炯有光,永远骄傲而欢悦如少年。
可世事漫随流水,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失眠让她痛苦,却也令她冷静。她用尽全身气力平定了心神,拿起手机尝试拨通了丁澈的电话。
电话是通的,只是无人接听,但叶微澜却上来了倔脾气,孜孜不倦地一遍遍回拨,甚至想就这么打下去,打到天亮为止,打到他或她的手机没电了才肯罢休。
但她并没等太久,丁澈便接听了。
电话另一端静得压抑,可她的心却响得出奇。
“丁澈,你在听吗?”
“在。”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且沉定。
“沈秘书打电话给我,让我试图联系你。最近卓总那边发生了一些事……他觉得和你有关,怕你会有危险,所以让我来提醒一下你。近来无论做任何事都要格外小心,说不定正有人在暗处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叶微澜虽是借沈赫的名义说出这些话,可每个字都是她自己的意愿,都是她心中所想,也是她对他的担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叶小姐。”丁澈的语气毫无波动。
两人又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像阔别多年再度重逢的故友,虽胸臆间翻涌着许多话,可事到如今也只剩下默默无言。
“等卓家大少爷的婚礼结束后,我应该会离开S市。”
半响,丁澈才轻声回答,声音有点颤抖,像被风吹动的琴弦。
“你要离开了?去哪儿?”她十分错愕。
“不知道,但会去国外,不会再留在国内。”
“卓总那边呢?德恩警卫队呢?你只是被停职而已又不是解雇,你还会被调回去的啊!”
叶微澜心中焦灼,对他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只差把“卓英爵需要你在身边”这句话宣之于口了。
“叶小姐,做保镖不是我的毕生事业,我也从未打算一直留在德恩集团,一直守在总裁先生身边。我只是个平凡且漂泊的男人,我没有沈秘书那持之以恒的长情,我也没有他那么崇高的信仰。我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绊住脚步,安定的生活实在不适合我。”
“那……焕榕呢?你也不肯为了她留下来吗?她真的很爱你……她很需要你!没有你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叶微澜嗓音低哑,每个字都是竭力的挽留。
“焕榕只有离开了我,才能真正获得幸福。我永远不可能成为她的幸福。”丁澈很轻地笑,这笑是苦涩的化身,“叶小姐,不要怪我无情,我正是因为对焕榕有情,才必须选择这么做。”
通话结束,夜再次变得沉寂如枯井。
叶微澜反复回味着与丁澈的对话,越想越揪心,越想越觉得奇怪。有个微妙的念头在她胸膛间作祟,却仅仅只是个疑影。
为什么是卓曦熠婚礼之后?他什么时候走不行,为什么要在卓曦熠婚礼之后离开?
突然,一股寒意在她全身涌遍,她抓紧了衣襟,一双明眸却深不见底。
……
而另一边,卓英爵也彻底失眠,正坐在病房中陪伴着仍在昏迷之中的卓焕榕。
他轻轻拉起妹妹的手,这只原本柔润细腻的手如今骨瘦如柴,他无论多紧攥着也只觉它像指尖流沙,稍不留神便会从他指缝间悄然滑走。
真是让他心疼得快要窒息,可他除了等她醒来之外,竟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病房外响起敲门声,卓英爵忙揉了揉眼角,才应了外面的人进来。
沈赫脚步轻缓地走到他身边,见沉眠在病床上的卓焕榕,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还是没联系到丁澈?”卓英爵低声问。
“是,但我不会放弃,会继续想办法。”
“他敢玩儿消失?”卓英爵眼匝肌肉冷冷抽动,面若寒霜地咬牙,“他就是死……也必须给我死在焕榕面前!”
“我了解丁澈,他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他一定会再回到四小姐身边的。”沈赫目光无比笃定。
卓英爵没再多言,只是一双煜煜星眸黯然下去,仿佛陨落进了漆黑的密林里。
“卓曦熠婚礼结束后,你跟我去一趟w市。”
此言一出,瞬间如芒刺穿透了沈赫的心脏,痛得他肺腑纠结。
“您何须亲自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替您去就好……”
卓英爵深深呼吸,将满腹心痛埋藏心间。
“不,我要亲自去。关于她的一切,我都要亲自去查个明明白白。”
……
卓英爵在这里一呆就是整整一夜,待他早晨换好衣服与沈赫离开时,竟然好巧不巧,迎面撞到叶微澜与姚沐颜并肩向住院部的大门走了过来。
两两相望,双双驻足。
此刻,一片铺天盖地的阳光下,卓英爵高岸身形投射而下的冰冷阴影掩盖了她的感官,她心跳如狂,只觉自己的神经变得萎靡迟钝,思绪如游丝般漂浮不定。
她哪儿敢于他对视,只目视前方,看向他领口的位置,那别致的温莎结和精致的领针一丝不苟的高贵散发着压凌与疏离,令她全身神经绷得好紧。
姚沐颜见了他们,心里立即警铃大作,仇视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卓英爵冷峻的脸旁,丝毫不见半点姚家小姐的温柔婉约,完全化身成一只充满敌意的刺猬。
窘迫的气氛,他们之间从未如此窘迫。
沈赫微微倾身,向她礼貌地鞠躬。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是敌人也好,仇人也罢,待到不得不正面相对的时候,他总能微微一笑暂抿恩仇。
但,他却不能。
只见卓英爵目不旁视,微扬倨傲的下颚从叶微澜身边凛然擦过,寒凉的风撩起她乌黑的鬓发,刮痛了她的面颊。
他无视了她,彻彻底底,他再次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盛气凌人,就如同他们最初的相遇,他在云巅之上,她在肮脏泥淖之中,若不是这张脸,他便是她一生都望尘莫及的神明。
沈赫神色怔松,眉宇微拢,却只能默默跟在卓英爵身后快步离去。
“微澜……”
姚沐颜忙轻抚她微微颤瑟的肩头,她却干巴巴笑着扬了扬手,不以为意地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么,正常。”
两人来到卓焕榕的病房中,姚沐颜是个心思敏感的人,虽然之前她也已来探望过,可此刻再见触景生情,还是忍不住泪落两腮。
倒是叶微澜尤为镇静,只见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只小塑封袋和一把折叠小剪刀,面容严肃如办案的警察一样将卓焕榕的一绺青丝剪下。
姚沐颜顿时明白她此举何意,心脏已开始不受控制地猛跳,紧张感啮咬胸襟。
“找时间,一起做个化验吧。”
叶微澜面若冷玉地将手中的东西郑重交给她。
“德恩家族的秘密,很快,便会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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