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华灯初上,街上熙熙攘攘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姚沐颜从盛医生的心理咨询中心出来又去超市买了点东西,便独自开车往家驶去。
半路上她突然接到沈赫的来电,这干干净净,黑白分明的两个字地映入她眼帘的瞬间她还是能清清楚楚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原本她是不想接的,可这次沈赫似乎很执着,大有她不接他便不罢休的意思。
“沈秘书,有事吗?”
姚沐颜按下免提键淡淡地问,沈赫澄澈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的温和。
“姚小姐,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
“恐怕不行,我妈给我做饭了,我得回去吃。下次吧。”
“可是据我所知,姚夫人并没有给你留饭啊。”
“……你怎么知道?”姚沐颜眉心诧异地一紧。
“因为我刚从你家出来。”
她满脸窘色,又是气又是害臊地低声道:“那就不吃了,减肥。”
“还要减吗?眼看着快入秋了,那会儿风大,你会有危险的。”
姚沐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只觉电话中沈赫的嗓音很温柔,连打趣都是认认真真的,逗笑了她。
“那好,请沈秘书选一个地方,我去找你吧。”
……
姚沐颜万万没想到,沈赫约她见面的地方竟会是那个他们曾经去过的简易绿塑料棚的大排挡。那时叶微澜和卓英爵正是浓情蜜意,羡煞旁人的好时候,他们四人曾在这里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度过了一晚难忘的好时光。
今晚大排档里仍然没什么人,是天然的清场。两人相视而坐,沈赫竟破天荒地没开车,还叫了好多瓶酒。
“会醉的。”姚沐颜面露忧色,好心提醒,“你不是常说秘书守则其中有一条就是要时刻保持清醒吗,哪怕是在梦里。”
“但是今晚,我想做一次沈赫,而不是沈秘书。”沈赫轻浅地漾起唇际,体贴地为她倒水,又为自己倒酒。
姚沐颜隐约觉察出今晚的他似乎有点不同,不过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天翻地覆,地裂天崩,身在局中,没有人能让心态一如往昔。
酒过三巡,向来酒量不赖的沈赫竟然开始微醺,他眯起温钝的眸凝注着酒杯中灯泡的倒影,瞳仁闪动着莹润的光泽。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和姚沐颜说,都是好话,很好很好的话。可他发现一见她的人,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了,变得笨嘴拙舌,连自己都讨厌自己。
“姚小姐,我……”
“沈秘书,以后没什么事,我们还是别见面了。”
姚沐颜将杯中的水倒掉,为自己斟酒一杯,尔后莞尔展颜地举杯:“既然是最后一次,那我就不能不陪你喝一杯了。感谢你这些日子来对我的照顾,能认识你真的很开心。”
她实心实意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以后再见,立场不同,就算不是敌人,我们恐怕也没法做朋友了吧。”姚沐颜缓缓放下杯,心笃意定地笑道,“我的心永远跟随微澜,她站在阳光下我便做她的影子,她若决心走进黑暗,我便要与她一同浸没,绝不会动摇,更不会后悔。”
沈赫的心狠狠地抽痛,更令他无能为力的是,他连去扭转改变这一切的方法都没有。
“还有,”说着姚沐颜难为情地窘笑着,“我知道,我妈总叫你去总给你送东西的原因是什么。这段日子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不用再那样迎合她了,更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知道你很忙,很累,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实在不需要在我这种微不足道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沈赫那些在满满当当堵在喉咙里的话又原路折回肺腑之中,他此时才发现姚沐颜骨子里和叶微澜是一样倔强执拗的女人,外柔内刚,独立而强大。
就这样不知又喝了多少,沈赫终于醉了。而自从他大学毕业后就从未醉过,姚沐颜是第一个见过他醉相的人。
喝多了的他变得有些絮叨,讲着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讲自己的大学时光,讲卓英爵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姚沐颜安静倾听,她发现这个骨子里透出温柔的男人连喝醉了都是那样温柔,像融化在夜里的暖风。
终于,他讲到了叶微澜,自然而然的,情不自禁地提到了她。
姚沐颜听着沈赫讲与叶微澜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他一一记得。他说起她时,神色是悄声细语的洁净,乌黑的双眸便发出明亮的光,灿若星子。
她知道,他之所以记得不是因为他记忆力好,而是因为他在乎她,牵挂她,心里有她。她其实很早很早就发现了,但她却很贴心地一直帮他守着这个秘密,就好像也在为自己守着什么秘密。
“沈秘书,你听过那句话吗?”姚沐颜移开他面前的酒杯,将自己装有水的杯子轻放在他面前,“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想隐瞒越欲盖弥彰。”
沈赫失神地笑着,这笑越来越苦涩。
“我只是难过……怨她为什么随意糟践总裁先生的心……我也怨我自己,向来看人很准为什么偏偏看她就看走了眼……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我早知她对英爵不是真心……”
姚沐颜的心被扎痛,满满为自己倒上酒一整杯灌了进去。
你怎么可能看得透,因为你也是身在局中的人。
……
姚沐颜好不容易把喝得意识模糊的沈赫搀扶回了他的住处,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将他扳倒在床上,好在他没耍酒疯,只是老老实实躺着任由她摆弄,睡得很沉。
姚沐颜帮他脱鞋,又将他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去洗衣间洗,整个过程自然得就好像他们是一对生活了很久的夫妻,可明明这才是她第一次来到他家。
她又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睡衣帮他换上,就在换衣服的时候,她看到他背后狭长的伤疤,虽然已愈合,可看着仍然令她触目惊心。
以后,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做他女朋友呢?
她温柔的目光一遍遍勾勒沈赫安谧的睡颜,想得有些痴痴然,想得有些上瘾,可她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在她看来十分可笑的念头,因为无论那女人是谁,都不会跟她扯上一丁点关系。
姚沐颜叹了口气,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暗黄色的灯光里,沈赫的家只有黑白灰三种禁欲系色调,干净整洁得几乎一尘不染。这哪里是个独居男人的住处,规矩得简直令她瞠目。
姚沐颜暗暗叹服这男人数十年如一日循规蹈矩的奉献精神,高度自制得快要没有了人性。而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禁锢住自己的感情,那明明已灼热得快要将他的心烧毁的感情。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她突然顿住了脚步,旋即眸光暗沉下来,缓缓转身环视整个公寓。
接近二百平的平层,所有的房门都像在暗中窥视着她,每一扇门背后都像隐藏着什么秘密,令她压力重重。
她知道,此刻她心中正酝酿着不道德的阴谋,可却有着光明正大的初心——为了微澜。
随即姚沐颜咬紧牙关,把心一横,脚步轻缓地向沈赫的书房走去。
……
与卓曦熠通过电话后,叶微澜一整个下午都把自己所在办公室里,她坐立不安,满心忐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入了夜,她终于再也按耐不住,拨通的傅医生的电话。
“叶小姐?”傅医生接到她的来电语气俨然显得很惊讶,“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傅医生您现在在哪儿?”叶微澜满心焦灼,又不敢表露太过。
“我在家啊,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您一会儿有空吗?我想见面和您聊聊。”
“现在?”傅医生更觉诧异。
“是的,现在,我今晚一定要见到您!”叶微澜心里忧忡,又忙嘱咐道,“您出来的时候一定要加倍小心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跟踪,遇到麻烦随时给我打电话!”
……
一小时后,叶微澜开车火速来到与傅医生约见的地点,一处较为偏僻的城市公园中。
她浑身僵硬地坐在长椅上,幽昏的路灯照亮她紧绷的秀面,此刻她正想着该如何与傅医生说这件事,但她觉得无论如何都该让当事人早做准备,毕竟卓英爵出事到时也会将傅医生牵扯进来,以她对卓曦熠的了解他势必会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知不觉早已过了约定时间,然而叶微澜左等右等都不见傅医生的踪影。
她心急如焚,正要拿出手机打给傅医生,却不成想正巧傅医生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只是还未等她接起便很快就挂断了。
她再次拨打傅医生的手机,然而那边回应她的只剩机械冰冷的声音。
“糟了!”
叶微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霍地从长椅上惊坐起,疯狂向自己的车子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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