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卓英爵抽光了所有的烟。那些辛辣的烟雾灌满了他的五脏六肺，灼烧透了他的身体，痛得他彻夜未眠。
他的房间像一座华丽的孤岛，他如隽永而萧索的雕塑般伫立在落地窗前，仿佛已经历了千年风霜雨雪的摧残，却仍傲然坚挺。
黎明破晓，天渐渐亮了。
四周幽寂非常，水面上连那片银色的浮光也消沉了下去，只有叶微澜，如天地间一点蜉蝣缓缓游到池边，在姚沐颜竭力的拖拽下才把她从冰凉的水中拉上了岸。
姚沐颜已再也哭不出来了，她忙脱下衣服裹着叶微澜抖成筛子的身体，用同样单薄的身体紧紧抱住她，想给她一点可怜的温暖。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向她道歉，更似痛彻心扉的忏悔。
叶微澜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累到话都说不全了，便只是僵硬地笑了笑，在她面前摊开惨白的手。
一枚精致的红宝石戒指躺在她掌心，殷红似血。
“还好……她最起码……这次……没有骗你。”
……
姚沐颜搀扶着叶微澜回到宅邸，刚走进空旷的大厅就看到背光的尽头站着一个高岸挺阔的身影。
他缓缓向她们走来，威压的气息仿佛大厦将倾。
姚沐颜为难地看着叶微澜，她却只垂落眼睑低声道：“别理他……我们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卓英爵的人已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般拦在了她面前。她想硬闯，他却在这时死死钳住了她的手臂，力道之大恨不能捏碎她细弱的骨头。
“你是我的人！除了我，没有人能可以这么伤害你的身体，连你自己也不行！”
这话不像威慑不像警告更不是关心，面目全非，就像他此刻的心。
叶微澜横眉冷笑，不知为何竟怒从心头起，将全身残存的气力都用来挣脱他的桎梏。
“您说这话，真的就一点儿都不心虚吗？”
他错愕地盯着她，怨怒撕扯着他的神经，心痛却侵占了他的呼吸。
“在这德恩家族里我是比底层更底层的人，连最低贱的女人都不如……您口口声声说只有您能支配我，却处处给别人可乘之机。是，我是佣人，被主人使唤是我的命。可既然如此您又何必过来跟我说这些？真是大言不惭……”
“大言不惭的人是你！”卓英爵双眸暴睁，瞳仁中闪动着破碎的清辉，“我说过要护你周全……是你自己一次次选择折磨你自己！这都是你自找的！”
“是啊，是我自找的。”寒冷和疲惫让她连调动最后一点耐性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想自暴自弃，“您知道吗，我泡在水里想了整整一晚，无数个逼死我的念头在侵蚀我的意志……我一想到回去还要被您折磨，真恨不得溺毙算了。”
“你敢……叶微澜……你敢！！”
姚沐颜在旁吓呆了，她从没见过卓英爵这样愤怒过，像囚禁在深渊中的猛兽，发出抱恨不甘的咆哮。
“卓总，您告诉我……我到底算什么？”叶微澜再次问他，泪蓦然如泉涌，“玩具？宠物？佣人？不是……都不是……我找不到自己的身份，我觉得我什么都像，可就是不像个人。”
卓英爵如遭雷殛，心被她的泪戳得百孔千疮。
这个问题当初她也问过，他那时回答得绝然无情：你只是个玩物。
而今再次面对同一个提问，他却如鲠在喉，无法给她回答。
叶微澜深深呼吸，虽然已泪流满面，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坚韧倔强。就好像刚才的泪都是做戏，镜头之外，她便立刻换回她的冷漠与决绝。
待她们的身影消失后，卓英爵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颓然下坠单膝跪在了地上。他忙颤抖着从怀中拿出那只糖盒倒出药片生吞了下去。
他苍白的唇动了动，似乎回答了什么，没有人听得到，连他自己也听不清。
……
上午十点来钟彭景蔷终于懒起梳妆迟，她精心打扮后看着镜中花好月好的自己本来满心欢喜，一听女秘书的话登时表情一垮，脸色黑得像锅底。
“什么？真让她给找到了？！”
“是……听管家说她在池子里找了整整一宿，快天亮的时候找到了……”
彭景蔷“啪”地一声将手中的口红掼在桌上恨声道：“怎么就没冻死她呢？！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还有。”女秘书神色忧忡地道，“三少昨晚突然回来了，不过那会儿您已经睡下了，我也是今早才知道。”
“他知道了？”彭景蔷眉心一紧，心里发慌，“三少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三少什么也没说。听说也没制止，就任凭那个女人发疯。”女秘书窃喜道，“看来三少是彻底对她死心了，也是，一次次吃饱了撑的作死，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她这种作货？”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怕三少会多想啊。”彭景蔷仍有些不安。
“不会的，这次是她自愿的，咱们可没逼她，不怕的。”
……
彭景蔷收拾妥当后已是中午，她施施然走进餐厅，却见卓英爵独自坐在座位上喝着咖啡，见她进来只是冷淡地撩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毫无表示。
这一眼可把她吓得够呛，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便故作泰然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英爵，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呢？”她笑盈盈地问。
“昨晚。”
彭景蔷一时哽住，不知该怎么接了。
“离订婚典礼没剩几天了，你不需要回彭家准备一下吗？”卓英爵用银匙搅动着咖啡漠然问。
“英爵……你是要赶我走吗？”彭景蔷惊诧地盯着他，心里一痛。
“之前我生病，又有酒会的事筹备，你为了德恩忙前忙后我很感谢你。但现在事情忙完了，你应该回家去看看了。”卓英爵仍是一脸冷峻的寡情，“更何况你大哥才刚去世没几天，彭董夫妇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不管前途如何，你始终都是彭家的人。”
“英爵……我……”
彭景蔷本还想解释什么，此刻却见叶微澜幽幽然走进餐厅中，足不点地似的，仿佛一阵风吹到他们面前。
卓英爵并不抬眼看她，可心瞬间像挣扎般狠狠痛了一记，却仍不露声色。
“彭小姐，请你遵守你的承诺，把那段视频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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