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雷桀骜分开后,卓英爵没打电话让沈赫来接他,因为从环山山顶下来后他突然想一个人静静。
他确切地感受到,他病了。上次生病他都忘了是哪年哪月的事了。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钢筋铁骨,除了失眠外这些年他都好端端的无痛无灾,百毒不侵的像一盏熬不尽的灯那样燃烧着,像一个昼夜不歇的机器运转着。
卓英爵沿街走了一会儿,冷风狡猾地钻进他的领口,袖口,心肺,无所不在。
他该说的都跟雷桀骜说了,剩下的就看他回到雷氏如何处理那个人了。如果那姓雷的心里真有叶微澜他就该把那晚参与纵火的人一个个找出来三刀六洞拖出去喂狗。
利用雷桀骜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哪怕这手段有些卑劣那他也认了。在德恩这小人堆里当君子无疑等于送死,他那高洁的品格早就荡然无存了。
卓英爵内心稍微放松了些,走进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向服务员点了杯热咖啡。服务员半张着嘴盯着他看怔了神,毕竟在她井底之蛙般的人生里从未见过样貌如此英俊不凡的男人。
卓英爵边手捧咖啡取暖边打电话联络了德恩的司机,很快司机便把车停在了路口并亲自进来恭迎他。
“总裁先生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连司机都看出来他很不对劲,可他还是固执地摆手。他现在多说一个字都嫌累,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想咳嗽的冲动。
卓英爵回到德恩宅邸时已是深夜,他走进正厅看到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想起清晨叶微澜蹲在地上认真打扫的样子只觉胸口发闷,脑中忽然就想起了雷桀骜的那句话。
“当你的女人真是天底下最惨的事儿,跟蹲监狱毫无差别!”
“惨吗?呵呵,好像还真是……”
他冷笑着,一股郁结在胸腔中的怒气涌动,刺激得他又躬着腰身体震颤着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只冷彻的手掌轻抚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像湖心被风掠起的温柔涟漪。
卓英爵捂着胸口咳得泪眼迷蒙,他喘息着抬头看着站在他身旁的叶微澜,只见她冷眼旁观,神色淡漠并无半分柔情,依旧对他十分疏离。
可她刚才明明对他有一刹那的温柔,绝对错不了!不知是不是生病中的人内心格外脆弱的关系,他竟然被叶微澜的眼神触怒了,甚至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卓总,您的咳嗽很严重,我听着声音不太对,我马上给您去请傅医生来看看……”
叶微澜机械化地说完转身欲走,这时卓英爵出手猛地拉住她的手臂,她心里惊惶下意识地挣扎,却不成想轻轻一甩竟然就这么挣脱了,这放在以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你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卓英爵声音疲软无力,眸光涣散地看着她,额上浸出细碎的虚汗。
“我陪您没有用,我治不了您的病,还是叫傅医生来吧。”
叶微澜毫不留情地转身,卓英爵心焦得发苦,他站起来用尽全力从身后抱住她,双臂箍紧得发抖。这已是他浑身仅有的力量,全都用来支撑这个拥抱了。
“不许忤逆我……昨天说的……你今天就忘?”他浑身发冷,可不成想她身上更冷,就像抱着一块冰,冻得他觳觫。
叶微澜立刻觉察出他身体的异样,虽然她已熟悉了他胸膛的炽热,但今天他的身体似乎格外的烫,像个烧得正旺的暖炉。
她顺势抚摸他的手,登时一慌,转身抚上他的额头。
烫!烫得吓人!
“您发烧了,必须马上找傅医生给您诊治!”她眉心漾起微波,态度坚决。
“不用……”
“不行!您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我做佣人的失职,我担待不起!”
叶微澜不禁心急地想推开他,他却惶然揽住她的腰肢,就像这一别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一样的迫切。
“你这算不算关心我?”他苍白的唇伏在她耳畔呢喃。
“我的确是在关心您。”
卓英爵黯淡的眸倏然明亮,因为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兴奋得仿佛如获新生。然而下一秒她就如同当头浇了他一盆冰水,彻底冷却了他心头涌去的暖意。
“关心您,是我身为德恩家族佣人的职责。”
他愤然瞪眼,顿觉从肺尖到喉咙刺喇喇地仿佛撩起了一路火花,逼得他捂着胸口再次止不住地猛咳。
叶微澜心脏莫名地发紧,她深知自己没有圣母病,可在她潜意识的最深处就像被撕开了一道极狭的缝,从这丝缝隙如血滴般泌出的是对这魔鬼啼笑皆非的怜悯。
“我马上通知傅医生!”
经过一小时的检查后,卓英爵已平静地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开始进行输液。
他垂落白皙的眼睑沉沉地睡着,浓密的羽睫仿佛两片精美的扇面。然而即使是这样睡着他眉间心也仍然轻聚,仿佛在梦里他也有化不开的愁绪,解不开的心结。
叶微澜站在病床边,目光幽沉地凝注着他。
印象里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脆弱,心想原来强大如他也不过肉体凡胎,也会发烧,烧大劲儿了也会得肺炎。
“我就知道他这病情会有恶化的风险所以早早就把药备下了。不过好在发现及时,连着打几天针就会好转的。”傅医生心酸地叹了口气,“卓总这是操劳过度,加上身上又添了新伤,那伤口昨天还险些发炎了。他这情况躺床上静养一个月都不为过,真是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了……”
“新伤?”叶微澜怔愣地问。
“是啊,那天卓总为了救您冲进火海,被别墅里掉下来的吊灯碎片割伤了腹部缝了五针。”
她瞠目怔忪,眼眸中迸射出强烈的难以置信。
“我是怎么劝卓总都没用他压根儿不停我的,要不等卓总醒了叶小姐你劝劝,你劝的话卓总肯定会听。”
傅医生和护士走后,叶微澜杵在床边瞬也不瞬地瞅着卓英爵,就像这样就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连命都豁出去只为保她无虞,叶微澜对你卓英爵就这么重要吗?
她抿着绯色的唇,不由得心底竟油然而生出酸溜溜的醋意,无法控制。
她竟然会吃自己的醋!还是为了这个跟她有深仇大恨的男人,真是可笑至极!
“怎么还不回去睡?”卓英爵闭着双眼突然慵懒地开口,四周太静谧使得他的声音突兀得可怕。
“您没睡?”她不由得紧张,像是怕他看穿她的心事。
“你和傅医生在我身边叽叽喳喳,我还能睡吗?”他缓缓眯起眼睛,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只觉他此刻的眼神分外柔和,“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去睡?”
“您的点滴没打完,傅医生嘱咐过,您身边今晚需要有人守候照顾。”叶微澜兀自定神,冷淡地回答。
“呵……真好。”
“什么?”
“病着真好。”他勾唇浅笑,龟裂的双唇如干涸的沙漠,“病着就会有人关心你,守着你,要是可以我宁愿一直这么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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