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 面积在7曡左右,曾经用于长期储物,地面上有大型器具被拖拉时留下的痕迹, 头顶上未曾更换的廉价灯泡已经在寿命边缘,种种迹象都非常直白地证明,这里是近期才被更改了用途的临时囚笼。
这简直是进化时被自然遗忘了大脑发育的金鱼才会做出来的事。
障碍物——特别是柔软多孔的布料——可以吸收掉声波,费力将这么大的一片地下室收拾到如今空置的状态,不仅要耗费人力和时间,还会让受害者的求救声更容易传出外界, 这是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真寻皱一下眉——她听到了从地下室的天花板传来的奇怪响动。
旋律、鼓点、还有如同鸭子被人掐出脖子时会发出的声音。
“上面是录音室哦。”被她枕着大腿的人顺着她的视线看上去,然后非常体贴地为她解释, “是个很聪明的选择,无论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都有合理的解释呢。”
“……”
“唯一的问题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来这里救我们。”
这个人用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喊过的姿态这么楚楚可怜地表示。
真寻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状似孱弱的身躯以及曼妙的生理曲线, 她的目光在他光滑洁白的颈项上停顿了片刻,对方显然接受到了她的视线, 旋即露出了十分无辜的表情。
这里聚集着已知的三位失踪少女, 以及一位未曾被报道过的失踪者,她们——当然也包括真寻在内——都还穿着失踪时的衣物, 鞋袜也未曾更换,被镣铐扣在管道的边缘,有几个人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贴着打折标签的面包和最廉价的那种矿泉水散落在地上, 只有一小部分有着被啃食过的痕迹。
显然绑架犯只提供了最低限度的存活条件, 没有在精神上进行任何抚慰,少女们看起来憔悴而绝望,那些端丽的、正值盛放的容颜就如同蒙尘的珠宝,因为疏于打理而蒙上了阴郁的灰色。
相较于其他少女近乎干枯的精神状态, 真寻枕着的这一位则要明媚许多,当然,原因可能只是他根本就不是被绑架的少女。
真寻眯起眼睛了他半晌,对方对她露出了带着安慰性的柔软笑容。
“不用担心,这里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我想大概是他们没有钱吧。”
真寻又看了一眼他隐藏在衬衫下的玲珑曲线:“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在日常里竟然需要作出如此的牺牲吗?”
“嗯……可能并没有辉夜姬妹妹的牺牲大呢。”
对方显然立刻就理解了她在说什么,几乎一点辩解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十分像模像样地梳理了一下柔顺的黑发:“我毕竟是生活所迫的可怜社畜,在社会的毒打面前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妹妹’?”
真寻捕捉到了一个并不应该存在的重点,“按理说这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通用代词,所以我希望您能在接下来的对话里告诉我,您所谓的我的牺牲就只是‘被手段不够成熟的绑架犯绑架了’这点而已。”
太宰治看着她,非常无辜地笑一笑。
“我也很希望能够完成辉夜姬妹妹的期待,这样就可以多获得一点点的好感度,然后邀请你和我走进池塘的月光里、在鲜花盛开的彼岸获得永恒的新生。”
他显然是个非常合格的乔装人员,说话的时候带着绝大多数女性都无法企及的楚楚动人,当他用那双泛着红调的山吹茶色双眼看过来的时候,就像要把人融化在甜美微苦的焦糖里。
“……”
这句话的重点显然是他还没有出口的后半段,真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表演。
“但是很可惜。”
太宰治轻轻地叹气,他身上奇妙的,如同山泉一样清凉的甜味,混合着柔软如同水流的声线,带给人一种不现实的、轻飘飘的体感:
“为了确认辉夜姬小姐的安全,我不得不在痛苦里折断我内心的良知,用无数话语编织成铠甲,从凶神恶煞的绑匪手里保护‘视我为眼中钉的九条家唯一承认的继承人’。”
“……”
总结一下,太宰治应该是谎称自己和真寻以及九条家有什么不得不说的关系,才成功让绑匪把两个人扣在一起的。
真寻确信,这是她风流倜傥的父亲这辈子风评被摧残得最严重的一刻。
“无论是在我的记忆里还是法律现实上,我应该都不存在任何会分割财产的亲缘关系,无论是‘姐姐’还是‘哥哥’。”
“在特殊情况下,有一个不分割财产并且即用即抛的一次性便宜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太宰治体贴地安慰她,“而且九条先生艳名远扬、气度斐然,应该不会在意自己名下暂时性多出一个不想要抢占家产的斑鸠。”
说得好有道理,真是让人无比感谢他的通情达理、贤惠知心。
真寻在冷硬的地面上又躺了片刻。
“这里很冷。”她说,“您看起来已经在这里浪费了数个小时,连手腕上的锁都撬开过三次,请问您的同伴什么时候能来迎接您这个新上任的九条家的私生大小姐?”
“怎么说呢……”
太宰治并没有问真寻为什么如此笃定他一定会有人接应,也没有问她从什么地方看出了自己撬过锁的事实,他只是用手指缠着发丝,如果不知道他的性别,那这幅姿态简直如同一枝春日的垂柳一般绰约多姿。
他娴静地眨一眨眼:“虚假的大小姐的搭档虽然是个刻板无趣、没有情调又不懂得变通的死脑筋,但他有着甘愿为了理想燃尽的一腔热血,所以只要发现我身陷险境,那就一定会第一时间把我缉拿归案,拎回去处理文书。”
那么问题来了。
真寻心平气和地问他:“请问他什么时候会找到您?”
太宰治无不遗憾地叹气:“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因素了。”
“……”
“如果您实在没有事做,或许我们可以下个注,看看是辉夜姬小姐的侍从们先找到这里,还是我们武装侦探社沉迷工作的劳模国木田君先找到我。”
“……”
“别那么看着我。”太宰治在真寻直勾勾的目光里显得十分委屈,“我只是个快要被工作压垮的可怜社畜而已,在工作的间隙给自己找点有趣的事也不过分吧。”
真寻继续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太宰治垂头与她对视半晌,忽然间微微笑了起来。
“哎呀,辉夜姬小姐真是胆识过人,即使突然被人绑到这种地方,看来也一点都不害怕呢。”
“为什么要害怕。”真寻波澜不惊地表示,“在不是以杀人为目的的情况下,对方所求的无非是金钱利益。他们显然是在有固定口味买家的前提下在进行绑架活动,那如我一般的容貌就是最顶级的珍品,不会存在生命危险。”
“呀,不是那个问题。”太宰治如同谈天一般,似乎不包含任何深意地继续表示,“在我这只无辜的羔羊坐顺风车时不幸被绑架以后,我还以为至少在今天不会再出现任何受害者了。”
再翻译一下,乔装打扮的太宰治以“搭顺风车”为借口免费送上门给人绑架了——先忽略办到这点所需要的推理能力和侦查能力,他为了侦查敌情可真是做出了旁人都要感叹的巨大牺牲。
真寻和太宰治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多余含义的视线似乎碰撞出了些微火花,她皱一下眉,从太宰治的身上缓缓坐了起来,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外面——或者应该说上面,传来了一阵突兀的骚动声。
那是混合着惨叫的混乱声音,隐藏在音乐的旋律里,就像是投掷于水面的小小石子,让地下室被困的少女之间泛起了一阵涟漪。
真寻看了太宰治一眼,她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沉思的神色。
“看起来,这并不是武装侦探社正常活动时会发出的声音呢。”
“嗯……”太宰治捏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看来这也不是辉夜姬小姐的侍从们找来时会发出的声音呢。”
真寻没有接话。
她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震荡了一下——这种感觉是那么细微,又消失得那么迅速,几乎要让人觉得这只是紧张下产生的一种错觉。
但是她从来不会产生错觉。
至少在面对中原中也以外的情况下不会。
她盯着地下室闭合的门扉,听到外面传来了并不沉重的脚步声,然后,那扇虽然陈旧但依然十分坚硬的铁门轻轻地鼓了一下。
那是一件非常突兀的事情,钢丝——又或者应该说是铁片——总而言之,薄而锋利的金属片泛着冷光穿透了门扉,在尖锐的切割声里,上面沾着一点鲜艳的红痕就如同桃花色的眼泪一样在眼前晃了过去。
那就像是电影里极为不可思议的场面,金属片就如同有生命的骨架一般迅速生长蔓延,并且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于半空中自己完成数次转折,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坚硬的门板就像是脆弱的纸片,在所有人面前四分五裂,在短暂的滞空后“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激起了室内沉积的灰尘。
血腥气通过不流畅的室内风灌进了通风不好的地下室,惊叫声如潮水一样忽然间卷席了这里。
太宰治的手拂过真寻手上的镣铐,沉重的铁质桎梏像是玩具一样在空气中落下去,好像从未对人造成过任何束缚。
在这样的骚动里,身材窈窕的女性穿过了烟尘,那不可思议的薄而锋利金属片自半空缩回她的衣袖,就像是无害的幼猫眷恋地钻入了主人的衣摆。
“真是让人惊讶的发现。”
穿着藤黄色西服套装的黑发女性逐渐露出她的全貌,就如同一个普通的白领丽人,她黑框的眼镜和偏瘦的身材看起来不具备任何攻击力,如果不是刚才就在眼前粉碎了门扉,那或许这一刻大家只会认为这只是又一个被绑架的受害者而已。
她踩过自己制造的门扉尸体,路过异样的眼光和戒备的少女们,在真寻面前站定。
“这可能是我们这边的台词呢。”
这样说着,太宰治站起身,他手上的镣铐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向前跨了一步。
“在这里遇到鲸木小姐可真是奇遇。”
“哎呀,您不是武装侦探社的——”
来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太宰治半晌,在开口之前,她的注意力被她本来的目标——月见坂真寻突然发出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噗通。
这个声音让太宰治和鲸木重一起看过去,真寻若无其事地从地上撑起上半身:“长时间血液循环不畅所导致的暂时性运动功能丧失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问题。”
鲸木重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
“您看起来很弱。”
她用直白、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如此平直地叙述道。
真寻保持着撑住地面的动作一动不动。
“如果您的评价标准是纯粹的肉|体指标,那我确实与平均数据有相当程度的差距,但我个人认为在文明社会里的强弱并不仅仅依赖于生物肉|体。”
“……”
鲸木重略微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对这句话进行作答,而是对真寻伸出手:“您需要帮助吗?”
“……”
“当然,鉴于我刚才制造出了让人生畏的场面,您完全可以可以拒、”
在真寻握住她的手时,鲸木重忽然间沉默了下去。
她毫不费力地将真寻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对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晌。
“您真的非常的弱。”鲸木重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真寻没有对鲸木重莫名其妙的执着给出任何回答,她只是淡漠地迎上对方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打量目光,然后若无其事地抽回手。
就在那个时候。
极为细微的、仿佛被针尖刺了一下,如同错觉一般飘忽的针刺感,从对方黑手套的位置传了过来。
“!”
那感觉并不比被蚊虫叮咬更加清晰,如果不是连鲸木重本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真寻甚至会怀疑那并不是因为她而产生的刺痛。
下一秒。
从连伤口都没有产生的刺痛当中,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盘旋着,流淌进来。
顺着脉搏的律动,顺着血液的流淌,顺着心跳的节奏,不容拒绝地,炸开。
嘈杂的、仿佛是数万人的演唱会所产生的噪音折叠顺着血液清晰地流淌进来,无数重叠的声音比什么噪音污染都更加可怕,直接从大脑里疯狂地响起。
——爱。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又更完了,最近家里的事情比较多,真的非常抱歉
但是日更会保证的,QAQ请大家不要嫌弃我呜呜呜呜呜呜
有人担心中也抢不过太宰。
你们在想什么,是什么让你们认为骨头架子比性感更吸引人(震惊)
感谢在2020-11-01 23:57:02~2020-11-02 23:4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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