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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生意上门, 没道理拒之门外。

    春妮让林老师给纳尔逊管家回话,说先前送给他的是自己手工制作的样品,目前还没有实现量产。如果纳尔逊先生需要, 可以先为他生产一些出来, 只是需要等几天。

    纳尔逊先生不止表示没问题,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提了点意见, 希望他订制的这副多米诺骨牌颜色更加缤纷,固色能力更佳, 样式如果更多一些就更好了。

    春妮忽略了纳尔逊先生委婉抗议自己送他的那份礼物质量问题, 满口答应下来。

    她本来没打算送纳尔逊礼物, 如果不是他答应借书的话。

    之前送纳尔逊的那副骨牌因为是送给夏生的玩具,她只用水彩画颜料将木料粗粗地上了一遍色。

    假如正式售卖, 自然不能再这么简单,调制出相应的彩色木器漆上色是最起码的。

    春妮一拍脑袋, 待办事务又多了一项。

    她问林老师:“纳尔逊先生为什么突然问我购买骨牌?”

    林老师竟然真的知道:“是你送他的那副骨牌。我问仆欧打听过,他说,跟他之前玩过的骨牌不同, 推倒之后,小球弹跳着打乱牌序, 组成花色缤纷的图案很有趣。他请朋友来观赏时, 他的朋友对这些大小不一的骨牌很感兴趣。小顾老师,你是怎么想到将骨牌做成大小不一形式的?”

    目前西方社会流行的多米诺骨牌玩法没有后世那么多花样,通行玩法是将颜色不同的骨牌按一定规律排列出来, 推倒之后,骨牌组成不同花色的图案,在推倒的过程中,图案不住翻开, 产生出一种动态规律的美感。

    林老师这样一说,春妮就明白了纳尔逊先生兴奋的点。

    她送的这副骨牌按样式和大小,分为五种规格,并且在骨牌推倒的过程中设置了简单的陷阱,令骨牌的运动轨迹更加灵活多变,更加富有趣味性和不确定性。

    明白纳尔逊先生想要的东西之后,春妮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正好元旦结束后,常文远介绍的几个学生通过方校长的考核正式到岗。春妮从中挑出两位化学学生,请他们帮忙调制彩色木器漆,自己则带着几名还没出徒的木匠学徒长日留连在木材行中,寻找合适的木材制作骨牌。

    理论上讲,多米诺骨牌最好的材料自然是动物骨头,但这种时候,这些外国人能找到春妮为他们做木头骨牌都不错了,哪来的余地挑三拣四?

    春妮最后选择了楠竹作为骨牌的材料,多米诺骨牌制作不仅讲究美观,更讲究材料的质感。楠竹表面光滑坚硬,质感厚重,叩击声清脆悦耳,是她找到的,手感最好的材料。最关键是,楠竹很便宜,比最便宜的水曲柳还便宜。

    春妮画出骨牌常用的几种规格,将之交给工匠请来的木匠周师父,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

    上回做过一回拼图,大伙都有了合作经验。这回不需要她再培训,就知道自行分工分头干活了。

    春妮因为紧张的倭语课,只会在项目开始前抓一阵,等步入正轨之后,她立刻痛快放手了。

    但骨牌任务布置下去后,她发现一个问题,她的准员工们速度有些慢。

    多米诺骨牌一般不讲究“副”,而是论“块”算价。

    纳尔逊先生这次代他朋友下了一千块骨牌订单,希望她在三天内做完。工厂里目前有三四十个人可以做出这种小竹块,速度最快的一个人,每天能锯一百多块木头。三五个人合作,三天之内一千块骨牌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春妮算过一笔财务帐之后,瞬间不淡定了。

    现在在工厂里工作的木匠们一天包三餐,每餐标准两毛钱以上,另外最低每月还有两块钱的薪水。做这副骨牌的五个人,光是人工费至少要三块三毛三分钱!

    再加上另外的打磨人工费,工料费,油漆费和其他费用,这一千块骨牌,春妮至少要卖六块钱以上才可以回本。

    纳尔逊先生一个月薪水多少?他的朋友一个月挣多少?他们舍得花六块钱以上买个积木?

    何况骨牌的价钱不可能卖到这么低,任何产品其生产运输中必然要预留出损耗和产品开发部分,只卖成本价就是亏本。那她定价多少合适?

    这真是个恐怖故事。

    他们先前开发的积木之所以有这么高的利润点,除去低廉的产品成本之外,他们印出来的太阳才是吸引人们购买的关键因素。

    大家愿意为了那轮太阳多出十倍的价钱。

    可是单独做多米诺骨牌并没有很大的附加值,那她怎么说服纳尔逊出这么高的价?

    诚然,她可以利用后世的先知设计出更多的多米诺搭建方法,可多米诺的有趣就在于它无限的可能性。人们可以自由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搭建设计出心中的多米诺图案,生产商固定好它的玩法,这就无趣了。

    成本太高是核心问题。

    但控制好成本,如果租界内兴起玩多米诺的风潮,一个人订一千片,一个人订两千片……那将是比积木还高的利润!

    “小顾老师,又遇到什么难题?愁眉不展的。”

    春妮趴在桌子上没精打彩,耳边传来夏风萍打趣的说话。在学校里,她总喜欢跟其他老师一样,称她为“小顾老师”。

    “工厂成本降不下来,你有办法解决?”春妮摊成一条咸鱼。

    “别小瞧人嘛,你具体说说呗。”夏风萍在她身边坐下。

    具体说说就具体说说。

    春妮叹气道:“现在咱们工人的生产效率太慢了,单靠他们一个一个地锯骨牌,你说得锯到什么时候去?”

    夏风萍也叹了口气:“倒也是。要是隆兴还在,咱们买台机器,肯定会快很多。”

    “唉?海城有这样的工厂?”春妮抬头。

    “当然有了。你以为海城是什么地方?咱们这战前好多机械厂,钢铁厂。可惜现在要么迁到了内地,要么被炸成了一片废墟。隆兴以前产的带锯机就是专门用来锯木头的。”

    原来是她想当然了。

    到海城之后,春妮没在报章上看到类似的机器广告,也没听身边人提过,以为目前这类机械还要依赖泊来品,好多趣这样的小厂子肯定买不起。

    木行倒是接受来料加工,能将他们的木块处理到想要的规格,但他们成立玩具厂的初衷,除了缓解学校的资金压力之外,还为了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让学生学到更多技能。目前张先生的学校关张了好几个,那些原本其他学校的资金被一股脑拨到他们的学校。学校暂时不缺钱的情况下,第二个目的明显比第一个目的更重要。

    想不到这时候就有国产木材的处理机械,这倒是一大利好消息。

    “那你说的隆兴呢?他们去了哪?”

    “炸了。”夏风萍无限唏嘘:“说起来,我小时候还去马伯伯家玩过,谁想到一场战争,说没就没了。哦,马伯伯就是隆兴的老板。”

    “炸得什么都没了?”

    “差不多吧,厂房倒了一大半。”

    “那剩下的一小半呢?”

    “你想问什么?”

    “你说呢?”

    夏风萍一跃而起:“我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春妮被她带得心头一阵乱跳:但愿这回能有点好消息。

    一刻钟后,夏风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神色说不上好坏:“我爸说,一年前马伯伯就带着剩下的那点家底去了内地。不过,有些东西过于不方便携带,他们一时带不走,交给了一位朋友帮忙保管。”

    这回换成了春妮一跃而起:“他家那位朋友在哪?带我去看看!”

    临走前,她想起常文远介绍来的两个机械系学生,叫上他们,几个人一道出了门。

    大半天后,几人拉着一大车东西回到学校。

    方校长绕车转一圈,直念叨:“一千块钱就换来这点破铜烂铁?明天能用吗?”

    春妮没说话,夏风萍一语戳破方校长的幻想:“校长,这可不是破铜烂铁。而且八百块钱大头全在电机上,我们还要找到摇齿,工作台,轴承,三角带……好些部件呢,实在找不到,还得花钱订制。您少说再准备个二百块钱吧。”

    方校长瞪着带锯机,眼睛突出来:“还要二百块?!小顾老师,你跟我说清楚钱是怎么花的!”

    春妮直接使个眼色给两位跟着押车回来的准老师:“您先打听打听战前隆兴带锯机的报价吧。现在这个价钱,咱们已经占大便宜了。”

    他们回来的路上,春妮跟两人说过,学校没有闲钱,想留下来,必须找到自己的价值。

    现在海城不少机械厂毁于战火,比起去西餐厅做服务生,学校的待遇差是差了些,可专业对口,发展前途看着也不错,学校还给解决住宿问题,是个不赖的栖身地。

    两位吴江大学的肄业学生为了留下来,使出浑身解数说服校长:“二百块钱已经是我们核算出来的最低价了。即使是战前,一台带锯机的价钱至少也要两三千块,这台电机如果不是因为有点问题——”

    “花八百块钱买的电机还有问题?”方校长的声量陡然高过八度:“你给我说清楚,会有什么问题?”

    “不是不是,校长你别急啊,我们说的问题,是他电机内芯运行起来有异响,只要拆开,更换几个螺丝就可以正常运行了。”

    “真的?”

    “真的!”

    ……

    带锯机终于组装完成的那一天,玩具厂众人齐齐发力,当天就锯出了一万多块大小相等的楠竹骨牌。春妮耐心等了两天,让它们刷完彩漆,带着玩具厂这些天做的所有存货和几名同事,再一次去了英租界。

    春妮跟纳尔逊管家的骨牌早在带锯机组装完成前就完成了交付,这次她去找纳尔逊,是为了交付时他们作的另一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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