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奇怪, 和游轮上绝大多数地方都不一样,木制的地板散发着霉菌味, 整个房间就只有书桌上的台灯发出光亮,顾炤借着微光打量四周,发现墙上贴着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有些年头了,微微泛黄,边角卷起来,一些地方还做了标记。
他根据地图上模糊不清的轮廓作出判断,这是……地中海?
左边是西班牙, 右边是土耳其, 中间突出的是意大利,罗马, 威尼斯,翡冷翠三个地方都被红色的笔迹圈了起来,下方埃及领土上红圈更为密集, 一直延伸至美索不达米亚高原。
“这是什么地方?”顾炤问。
那张黑布盖下来之后,他眼前先是一片漆黑,随即便到了这个地方, 时间的能力与空间相关, 所以刚才一定是带着他瞬间移动了。
“这里是‘心脏’, ”时间说,“这艘游轮的心脏。”
“我们还在游轮上?”
时间点头:“是的, 我们离海岸线已经好几百英里了, 我的能力还达不到这么远的距离。”
“心脏是什么意思?”顾炤接着问。
“先不急, 等下告诉你,”时间笑了笑,背对着顾炤, 回头道,“能帮我拉一下拉链吗?”
他穿的那条裙子的拉链在背后,他自己动手是有点不太方便,顾炤帮了他一个小忙,拉链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非常清晰。
时间后背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蜜蜡色,肩胛骨光滑平整,暗青色的纹身平铺在上面,蛇鳞像是在发光一样。
在此之前顾炤从未见过他的纹身,此时不免诧异,这条蛇从他的后腰弯曲缠绕至肩膀,纹路非常清晰,蜿蜒的线条甚至有几分妖致。
时间将裙子脱下来,在顾炤面前大方地展露躯体,他从一旁的衣柜里拿出一件日式浴袍,随意披在身上,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胸膛裸·露在空气中,锁骨下方的蛇头吐露出猩红的信子,眼睛里竖着的瞳孔平添几分诡异。
房间里有书桌,有衣柜,还有一张床,这里也许是他的卧室,顾炤想,在这种环境下睡觉,难道不会发霉吗?
时间却习以为常,熟练地拿出茶叶和茶具,给顾炤沏上一杯茶,邀请他坐下。
两人隔着书桌对坐。
“你想要知道什么,”时间说,“一个一个来,我都可以告诉你。”
顾炤心中的疑问太多了,此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于是看着他的面具说:“可以把它摘下来吗?”
“一开始就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时间语气无奈,手还是覆在了面具上,轻轻揭开。
顾炤呼吸凝滞。
其实从他露出的半张脸看,他和沈时年的面孔就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只不过他的五官更加阴柔一些,结合他的年龄来看,大概和沈时年高中时差不多。
他本来应该拥有一副很好看的面容,眼睛周围的图案却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这些图案像是某些原始部落的图腾,又像是小孩的随意乱画,粗细不一的线条纠缠在一起,像是几十条蛇相互缠绕交尾。
顾炤没有密集恐惧症,看见这一幕仍然头皮发麻,他终于理解了对方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比起戴面具来说,这张脸在旁人看来肯定更为奇怪。
“很丑吗?”时间问他。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我就知道,”时间沮丧道,“我没有哥哥好看,所以你喜欢他,不喜欢我。”
“这是什么逻辑?”顾炤说,“你没摘面具前我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啊。”
听完这句话时间更难过了:“所以不管我长什么样,你都不喜欢我咯?”
“既然这样的话,第二个问题,”顾炤盯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喜欢我?”
时间回答得很干脆:“因为你是神。”
“那你为什么不去喜欢我爸?”顾炤追问,“按照你的逻辑,他才是真正的神吧?”
“但是他已经陨落了。”
顾炤一愣,缓慢道:“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从人类的视角来说,他确实已经死了,但是他毕竟是高级生物,没准死亡只是他通往另一个维度的方式而已,谁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以另一种形式活在世界上。”
顾炤皱眉:“那他是怎么死的?”
“自杀。”时间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顾炤怀疑自己听错了,自杀?怎么可能,他老爹明明活得比谁都快活,为什么想不通要自杀?
“神的死亡和新生都是灾难,”时间解释着,“1934年,一场沙尘暴席卷美国西部草原,形成了长两千公里,宽一千五百公里,高三千多米的巨型风墙,影响了上亿英亩的地域,有人把它称为黑色风暴,联邦政府对外宣称灾害的原因是水土流失,实际上在德克萨斯州的沙漠深处有一个谁也无法接近的风暴眼。等到狂风平息过后,有一个人从风暴眼走出来,严阵以待的美军用当时最先进的武器朝他开火,却没有伤他分毫。”
顿了顿,时间继续说:“后来,他消失在沙漠中,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关他的一切也被隐藏在五角大楼的秘密资料库里。没过多久,许多身份不明的人来到美国西部,目的就是调查他的行踪,这些人都来自同一个组织……”
顾炤大概猜到了:“瓦尔哈拉?”
“是的,”时间说,“你知道瓦尔哈拉是怎么来的吗?”
顾炤摇头。
时间耐心道:“这还要从另一个组织说起,你或许没有听说过,它叫做圣堂,是一个存续了几千年的信徒组织,目前总教堂在罗马,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宗教组织都和他们有关,历史上多位教皇同时担任着圣堂主教的职责。因为它本身的宗教性质,其中就有一个专门铲除异教徒的机构,名为审判会,这就是瓦尔哈拉的前身。”
怪不得他们会自称审判者。
“那个时候审判会才从圣堂独立出来没多久,性质也和现在有所不同,是完全站在圣堂对立面的,如果说圣堂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让神降临于世,那么瓦尔哈拉的目的就是让神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地球上。”
顾炤眉头紧缩:“所以他们才会去找那个人?”
“是的,”时间点头,“他们虽然不确定那个人的身份,但是从他造成的灾难来看,他的基因等级应该非常高,无论是不是实验体他都应该被抹杀。”
“……我不太明白,”顾炤问,“他们为什么不想让神降临?”
时间回答:“因为神是入侵者。”
站在地球的角度来看,神,也就是所谓的高级外星生物确实是入侵者,他们破坏了原有的生态系统,让直立猿成为bug,整个星球的平衡都开始向人类倾斜。
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如果没有外星人的基因,或许还要进化好几万年才能有现在的文明水平,从某方面来说,神确实是人类的恩人。
顾炤试着理解时间的意思:“对于人类来说,神就像是两百年前来到美洲的白人,而人类就是当时还处于原始部落阶段的印第安人,白人虽然带来了先进的生产力,却始终算是侵略者……但问题是,外星人并没有屠杀人类,也没有抢占地球的土地,怎么看都是利大于弊吧?”
“不,”时间摇头,缓缓道,“人类的性命和地球的土地对于神来说都没有意义,他们夺走的是人类的未来。”
顾炤愣了愣,又听不懂了:“未来?”
“听完这个故事你就知道了,”时间抿了一口茶,陶瓷茶杯里里漂浮的茶叶轻轻打着旋儿,“那个人从风暴眼消失后,过了好几天,一名流浪汉出现在荒漠边缘的牛仔酒吧里,酒吧老板好心给了他一杯酒,那人临走前交给老板一枚金币。”
顾炤立即想到了什么,时间变魔术似的从手中拿出一枚金币,摆在桌面上。
幸运女神的姿势还是那么地熟悉。
“这和你在赌桌上看见的金币不一样,”时间解释道,“那些筹码都是仿制的这个东西,全世界只有三枚拥有魔力,这里面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力。”
顾炤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能进入我的梦境?”
木雨说过,想要入侵精神力场只有两种方式,第一是找到“门”,第二就是拥有更强大的精神力,而时间的能力并不在精神方面,也就只可能是通过这个途径强行修改木雨设计的“游戏”。
时间点头承认,继续说:“酒吧老板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后来将这枚金币卖给了一名西部开采石油的英国富商,他的名字你也许听说过,就是建造这艘游轮的公爵阁下。公爵并不是诺亚人,但他知道很多关于诺亚人的秘密,因为他祖辈曾是东印度公司外驻大臣,曾经截获了一艘从中国运往西欧的货船,除了陶瓷丝绸等精美的工艺品外,还有一尊金丝楠木的棺椁。”
“棺材?”顾炤凝眉,“船上为什么会有棺材?”
“当时的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时间会心一笑,接着说,“因为棺椁本身就比较贵重,公爵的祖辈以为里面还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于是不顾船员的阻拦,将棺椁打开,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举动影响竟然会如此巨大,直接引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海啸,那是1737年的十月。”
“加尔各答气旋……”顾炤表情凝重,“我在地理课上听过。”
地理书上的加尔各答气旋是从孟加拉湾席卷而来,以每小时两百千米的速度袭击了当时印度最大的城市,几乎将整个城市都淹没在海水里,造成的伤亡估计最低是三十万人。
“是不是很熟悉?”时间问。
顾炤说:“你的意思是,棺椁里的人和引发黑色风暴的是同一个人?”
“完全正确,”时间微眯起眼睛,“证据就是公爵的祖辈从棺椁里拿出来的那枚金币。所以说,公爵在看见酒馆老板手里的金币时不惜花大价钱也要买下来,后来他建造了这艘游轮,将游轮的命名为福尔图娜,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那个引发灾难的人会来拿走属于他的东西。”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顾炤沉声道。
时间挑起眉毛,等着他揭晓答案。
“这是那艘中国的货船,”顾炤打量着四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就在福尔图娜号中间,以这种方式在海上漂泊了数十年。”
时间鼓掌,笑着说:“很好,那你应该也知道这艘游轮的主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待的是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黑色风暴和加尔各答气旋的资料都来自于百度,二次加工,请勿代入现实。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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