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乾阳宫中的愁云惨淡,前线的军营中一派欢声笑语,刚刚得胜的将士们围着战利品载歌载舞,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可军中主帐里的将军们却是噤若寒蝉,别说要如外面一样大肆庆祝了,就连喘气声稍微粗一点都怕惊扰了坐在上首的摄政王。
慕容琉玧面前的桌上摆了好几封得胜的捷报,可面色却阴沉的如江南梅雨季节时的乌云,浓稠如黑墨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出雷霆万钧的怒火。
“你们都看本王做甚?”慕容琉玧不悦的皱眉。
一群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将军们齐刷刷的低下了头,就像是学堂里正在被夫子批评的学生一样乖巧。
“本王叫你们来是开庆功宴的,不是让你们摆出一副死人脸!”慕容琉玧因京中回报的异状,心中不免焦躁起来。
他憋着口气,软下声来恹恹的挥退了一众将军:“罢了罢了,都散了吧。”
将军们都知道摄政王近来脾气不好,遇事非常急躁,所以并未在心中暗生不满,一齐行礼告退。
人去楼空的主帐里冷冷清清,与帐外的欢天喜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按理来说,在军队打了胜仗后主帅的营帐应该是是最为热闹的,因为这里是军帐中最大的一顶,庆功宴理所当然的在这里举办。
但现在慕容琉玧实在是没心情再举办什么庆功宴了,时歌答应他每日都会寄来一封信的。
可是慕容琉玧已经有十几日都没收到该从京中寄来的家书了。
第一次没如约收到家书时他并未怀疑什么,因为王府的密报和朝廷的回报慕容琉玧都能收到,他只以为是时歌太忙了没顾上。
可之后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光有朝中和王府的消息,始终没看到时歌的来信,这不禁让慕容琉玧想到了别处。
小姑娘莫不是又发现了自己当年做过的不可言说之事,生气了才不写信的?
唉,说起当年自己做过的蠢事,慕容琉玧现在想起来都会尴尬掩面。
且不说让寒酥天天画时歌的画像了,就连她的一些小物件慕容琉玧都会悄悄的收集。
什么她戴过的耳坠啊,执过的御笔啊,甚至是她用的帕子……这些东西就在慕容琉玧书房里,在一个表面是一本厚厚的字典里,可其实中间是挖空了的,用来当作一个装东西的盒子。
想起这事慕容琉玧自己都觉得难堪,更不要说姑娘家的羞愤难当了。
让他生疑的是自时歌不写信后第五日的军报。
历朝历代的军报都是由兵部尚书主写,但都会在每日早朝时呈上御书房供陛下阅览一番,再由晌午出发的传令兵送出。
而在军报送进御书房给时歌过目时,每回的军报上都会被她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慕容琉玧也从寒酥那里知晓过,她写字时有一个小小的习惯,在思考写什么的同时她会用笔尖不自觉的点着。
所以的每封军报上都会有着细小的墨点,有时时歌玩性大发,还会故意的用笔尖点出些花样来。
可第五日的军报上却没了这些痕迹。
慕容琉玧所熟悉的,那些顽皮的只属于时歌的印迹,全都随着家书一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之后的军报也没了,表面上的内容虽然还是没变,可慕容琉玧知道,时歌已经看不到军报了。
同时又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王府里会不会还有人和宁锦川有这同样的想法呢?
因为父亲母亲的缘故,慕容琉玧没有很明确的主仆观念,他总是将下属或者和他关系好的朝臣当作可以对等交流的朋友,这就导致了宁锦川的自以为是和越俎代庖。
如果王府中还有人有着和宁锦川一样的想法呢?
在生出了这种不寒而栗的想法后,慕容琉玧立即就写了信命人送回摄政王府,以询问具体的情况。
像宁锦川这样的下属,他们会对时歌不喜就是因为她本来的身份和背后的势力,如果没有慕容琉玧的坚持,时歌应该站在王府的对立面的。
他们不信时歌情有可原,如果在慕容琉玧的位置上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信任时歌,可偏偏他是慕容琉玧,他偏偏就喜欢她。
他的属下怕他沉迷美色误入歧途,又因为他平时对属下在态度上的放纵,这就导致了他的属下们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替慕容琉玧做事。
就像宁锦川,纵使时歌是他们主子的心上人,可只要有可能对主子不利,而主子也没下死命令之前,他就会努力的把时歌从主子身边赶走。
这也是因为慕容琉玧只需要写信询问的缘故,只要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属下们就会知道他的不喜,从而帮助时歌摆脱困境。
可问题是,因为捷报连连,慕容琉玧带领的征北大营已经深入陈国腹地,而又因为大昱和陈国之间有一座天堑——一座绵延万里的大山,所以传令兵想要在征北大营和京中送信,必须得再从赵国绕一圈。
这就在原先送信的时间上几乎又多了一倍,以前从征北大营的驻扎地送信回京中只需十日,现在却要将近二十日。
等自己的那封信送回到王府,陛下会不会已经陷入绝境了?
慕容琉玧越想越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帐中来回的踱步。
距离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他懊恼的抱紧头,蹲下身子无力的呻吟。
现在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慕容琉玧只能靠猜,可就从现有的猜想来开,陛下看不到军报是小,顶多是明修远和宁锦川一样阳奉阴违,但他们只敢排挤陛下并不会出手伤人。
可陛下在几天前就连信都写不了了。
什么样的糟糕情况,可以让一个人连写一封信都做不到?
稍微好一点的情况,陛下被软禁了,什么消息都送不出,又或者她因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藏了起来没法写信。
最坏的情况,莫过于阴阳两隔……
当然,这些只是慕容琉玧的猜想,但是在时歌的事情上,他不想猜也不敢猜。
他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