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遐年的腿是木的, 被迟晟揽着肩从车上下来带到了路边。
前方浓烟水雾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是叶南。
叶南浑身都在冒着高温的白气，他边走边用手随意抹了鼻子，脸上蹭出一道血痕后, 又扭头朝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迟晟松开季遐年的肩, 等叶南走近后问道：“那边都弄完了？”
“大熊他们在弄最后一只, 应该快了。之后就是灭火。”叶南看了眼季遐年, 问：“年哥没事吧？”
季遐年摇摇头，但心跳依旧剧烈到震颤耳膜。
叶南瞥了眼G65后头爆头的蓝尸, 皱眉道：“怎么这个小区这么多蓝尸？”
迟晟摇头, 问道：“子弹还剩多少？”
“我这边没了, 不过车里还有。——你先把年哥送出去？”
迟晟果断拒绝：“不, 我带着他。”
再来一次刚才那一幕, 他这颗心脏就可以原地猝死了。
叶南没说什么，转头看了眼烧得轰轰烈烈的几排自建房, 问迟晟：“那你会灭火吗？前队长？”
迟晟：“还灭什么啊, 等它们自己烧完吧。注意别再烧着别的地方就行。”
“队长！！！”
忽然, 远处两个消防栓之间又冲出了一个人，是刘君豪。
刘君豪跑的飞快，浑身都是蓝尸那种特殊的蓝红混合的血液, 脸上的表情带着恐慌。
迟晟跟叶南都在瞬间举起了枪瞄准刘君豪的身后，但他身后却并没有蓝尸追来。
刘君豪眨眼跑到了他们跟前，直接撞在了叶南的身上。
叶南一把稳住他的手臂避免他摔倒, 翻了个白眼道：“刘君豪同志, 就算你喜欢我，也不用这样投怀送抱，我喜欢含蓄一点的。”
“大熊！”
刘君豪反过来一把捏住叶南的手臂, 他抬起头，颤声道：“大熊被感染了，蓝尸那样的。”
叶南跟迟晟的脑袋同时嗡的一声，紧接着几乎是无意识的，迟晟猛地低头看向旁边的季遐年。
——你能救他吗？
迟晟没有开口，但是季遐年听懂了他无声的询问。
季遐年点点头，“去看看。”
迟晟立刻拉开刘君豪往前一推，“快，带路！”
刘君豪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下意识立刻接受了命令，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迟晟拉着季遐年在后面狂奔，叶南紧随其后。
第七中队的三人速度是相当快的，季遐年几乎是被迟晟扯着在跑。但是他咬着牙稳着脚步，总算没有在半路摔倒。
消防栓附近，喷溅的水柱与烟雾混合形成了一个雾霾区域，雾霾被大火映红，整个空间像是被割裂成了中东的战争地区。
熊达躺在一片垮塌的砖石之中，左边是一排燃烧的成了架子的自建房，右边是一具史无前例的巨大蓝尸——它倒在那里像是一座小山，尽管它的脑袋跟肩膀都被机枪打碎了，但保守估计，它直立的时候超过了一层楼的高度。
“大熊！”
熊达的野战服被撕裂开，胸口上是几道野兽一般的抓痕，而顺着抓痕的血迹，鲜亮的蓝色锈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着。
“杀了我。”
熊达已经坐不起来了，他的呼吸很急促，皮肤即使在这样的红色雾霾中也能看出一片绯色。
他在高烧。
但他的眼睛却很亮，他看着自己的几个战友，咬着牙说道：“快速锈化、高烧，这是蓝尸化的前兆。蓝尸的破坏力是基于感染者的体力的，一会你们肯定干不过我。杀了我，趁我还认识你们。”
“闭嘴！”
迟晟一步上前踩在砖石上，伸手抓住了熊达的衣领，“想想你的老婆孩子，别他妈给我说丧气话！——季遐年！”
迟晟转头看向季遐年，他的眼睛通红。
“我知道。”
季遐年一路跑来已经脱力，他的脸色发白，但步伐一点没有拖沓地踩上了砖石堆，只是在爬到最上面的时候膝盖一软，直接重重砸跪了下去。
迟晟的眼角神经猛地一跳。
季遐年顾不上膝盖钻心的疼，他对迟晟说道：“把他衣服脱了。”
迟晟没有丝毫迟疑，摸出一直随身带着的多功能刀，利落地把熊达破碎的上衣全部割开扔掉，露出熊达健壮的上身。
“怎样？”
迟晟紧张地问季遐年。
季遐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放在了熊达的伤口上。
其实在其他三人的眼里，这副画面很是奇怪——季遐年只是把手放在熊达的胸口上，然后就静止不动了。
熊达伤口的蓝锈还在生长，似乎什么都没有被改变。
但是很快异常就出现了。
或许跟季遐年处在同一水平线的迟晟看不到，但是在砖石堆下警戒的叶南跟刘君豪，以及还清醒着的熊达都看清了。
——季遐年的眼睛变成了蓝色，会发光的蓝色。
就像是电影里机器人LEd灯的眼睛。
三人都怔住了。
然后下一秒，季遐年忽然低吼一声，右手五指张开顺着熊达的伤口猛地一挥。
唰啦！
熊达伤口上丛生的蓝锈像是一把砂石被季遐年一把抹去，用力撒落在砖石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熊达生锈的伤口涌出了鲜红的血，再看不到一点生锈的痕迹。
“我操。”
刘君豪目瞪口呆，熊达跟叶南也不遑多让。
“我操！”
刘君豪的震惊变成狂喜，“年哥牛逼！年哥——，年哥！”
刘君豪狂喜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只见高高的砖石堆上，季遐年的身体忽然一软，整个朝后栽倒。
“季遐年！”
迟晟的反应迅速，但他现在是半跪的姿势，中间又隔着一个熊达，根本拉不住倒下的季遐年。
季遐年的身体砸在砖石堆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朝下滚去。但他只滚了半圈就被迟晟抓住了。
迟晟把季遐年抱起来，当他掰正季遐年的脸时，他浑身的血都凉了。
血。
嘴角、鼻子、眼角、耳朵，殷红的血汇成细细的线，在季遐年惨白如纸的脸上蔓延出了诡谲的痕迹。
迟晟的手开始发抖，他把食指缓慢移到季遐年的鼻子下方，过了两秒，他忽然抱起季遐年起身，一步直接跳下了砖石堆。
“去基地。”
迟晟几乎是咆哮着说道：“快！”
·
“我不想死，我想要回家。”
“好痛，我不想在这里。”
“妈妈，妈妈……”
墨蓝色的世界里辨不明方向，地上满是灵魂碎片化作的水晶，巨大的骨头腐朽出了一层层的蓝锈，哭嚎的声音却得不到半分回应。
忽然远处有光亮起。那是两团微光。
季遐年想要过去，但是刚跨步出去，眼前的画面却是一转。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身体支离破碎，但那哀苦的声音却源源不绝。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是怪物！你不是我儿子！”
“不要这样对我们……”
季遐年感到迷茫，但同时心里又非常难过。他低下头，却见自己的胸膛里有光芒闪动——那其中一团微光，正在他的心脏中燃烧。
季遐年猛的一惊，那火焰心脏随之一抽，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
“有心跳了！龙主任，患者恢复心跳了！”
“什么？怎么可能……”
“快！设备别撤了！”
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眼前模糊杂乱的影像来来回回。隐约中，季遐年看到了迟晟的脸，很不真实——因为迟晟竟然在哭。
季遐年想笑，他哭什么？还哭的这么丑？
但季遐年很困，他费力地眨眨眼，但迟晟那张脸还在跟前晃，脖子上的荆棘刺青像是个标点符号一样扎在季遐年的眼里。
“烦。”
季遐年对这个快成为他记忆靶点的刺青很是不满，抬手想要把梦里的迟晟挥开——就不能让他好好睡一觉吗？
迟晟抓住季遐年扎着留置针头的手，把它重新按回了床上，然后低头靠近季遐年的脑袋，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好，我不烦你，睡吧，睡醒就不疼了。”
季遐年没听清楚，但随着迟晟的脸靠近，他的视线失焦，眼里倒是清净了。
于是很快季遐年又闭上了半张的眼睛，沉沉睡去。
迟晟就这样弯腰看着季遐年，过了一会，他又伸出手指放在季遐年的鼻子下面。
湿热的呼吸很弱，也很平缓。
迟晟无声笑了一下，慢慢收回手。然后把季遐年输液的手小心放进被子里，又把被角仔细掖好，这才脚步很轻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叶南、刘君豪以及熊达都等在那里，一见他出来就都围了上去。
“队长，他怎么样？”
“年哥没事吧？”
迟晟点点头：“医生说没问题了，只是疲劳过度，睡一觉就好。”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队长。”
熊达身上披着护士给他找来的毛毯，那几道伤痕已经被包扎处理过，医生说没有检测到任何感染的迹象。
“季遐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晟没有回答，视线越过熊达落在他的身后，表情微怔。
熊达若有所感，转过去一看，立马立正站直行了个军礼，“郑少将。”
郑少将是金狮大队的头，已经年过花甲，本来说是今年就要退的，但看来是因为蓝金刚的事情耽搁了。
“郑少将。”
迟晟原以为自己已经被这一年多的退役懈怠了，但当看到郑少将的脸时，他的身体作出了最标准的军礼。
郑少将笑着摆摆手，然后伸手隔空点了点迟晟，说道：“迟晟，你跟我来一下。”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迟晟的眼神微闪，偏头对叶南小声道：“守着大爷。”
叶南点点头：“我知道。”
然后迟晟深吸一口气，大步跟上了郑少将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又要养肥了。
因为评论，已经明显，一章比一章少起来了。
上面两句，字数竟然，非常神奇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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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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