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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遐年进门后转道去看变异蔷薇的情况, 迟晟就跟在他后面,宛如一只大型狼犬,亦步亦趋地摇尾巴。

    季遐年想不注意都难。

    “干嘛?”

    季遐年停下脚步, 回头看身后一步远的迟晟。

    迟晟就冲他笑,“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但看着好像没有。——真没生气了?”

    季遐年淡淡收回视线,“嗯。”

    迟晟立刻浮夸地松了一口气, “哎呀,可好,那会大爷甩棍的雄姿简直让人过目难忘, 我还怕你还在生气的话, 要是又甩一下可怎么办?咱家这观光车可扛不住你这甩一下的。”

    季遐年:“……”

    季遐年转身就抬脚要踹, 迟晟像是早有预料,横着跳开一步躲了过去。

    “……”

    季遐年收回脚, 狠狠白了他一眼。

    迟晟大笑起来,过了好几秒才又凑到季遐年跟前, 伸手搭在季遐年的肩上, “大爷, 说正经的,问你个事儿。”

    季遐年看了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犹豫了一秒,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抖下去。

    “什么?”

    迟晟:“那会彭书记说你还有个哥?怎么都没听你跟张姨提过,是关系不好吗?”

    季遐年朝着最近的一丛变异蔷薇走去, 语气平静,“不是。——我没见过他,不知道是失踪还是死了。”

    迟晟一愣。

    季遐年伸手拍去变异蔷薇上的积雪,一边弯腰检查变异蔷薇的情况, 一边跟迟晟说起了很久前的事情。

    “他是我妈的亲生儿子,比我大五岁。我妈的丈夫是个酗酒好赌的恶汉,家暴就跟一日三餐一样频繁且平常。

    大概二十七年前,也是一个冬天。我哥被打得受不了就跑了,那时候老观音庙才废弃没多久,庙里的房子还能遮风挡雨,他就上了山。结果这一上山就没下来。

    听说是我妈傍晚干活回家才发现他不见了,当时的队长跟着她找上了山,天黑了才下来,带下来了我哥的一件衣服。”

    季遐年拉下变异蔷薇懒洋洋卷着他手腕的枝条,直起身来叹了口气。

    “反正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其实我妈心里大概知道我哥已经没了,就是还存着点希望。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半年后我被遗弃在那座山脚的时候,她才会不顾我是个小瞎子也把我捡回去吧。”

    季遐年笑了一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身警告迟晟:“今天在老观音庙那边的事儿你千万别跟我妈说,最好提都别提,我怕她又胡思乱想什么,白白伤心。”

    迟晟看着他,却是久久无言。

    季遐年“喂”了一声,“听见没?”

    迟晟的脸上是季遐年看不懂的情绪,他看着季遐年的视线,像是穿透了时光,落在那个连酒瓶底眼镜也没有,看不清世界只能踉跄前行的瘦小孩童身上。

    迟晟问道:“他也打你吗?”

    季遐年微怔,接着笑了一下,“打,怎么不打。我又小又瞎,干不了活还挺能吃,他觉得我是衰神和赔钱货,经常是摸到什么就拿什么打。

    有一次,他把我扔进了抱山湖里。不过我命大,湖里刚好有一截枯木,我抱着没撒手,直到我妈干活回来后把我拉上来。从此后,我妈就再没敢留我单独在家。”

    季遐年缓慢而悠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了,不说这些。来看看你的腿吧,你不是说要测试一下吗?”

    迟晟看了季遐年一眼,然后点头,“对。找个东西踹两下就行。”

    季遐年看了一圈,指着不远处的一堆树干说道:“用那些行吗?之前砍下来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我去搬两根给你用。”

    “我去。”

    迟晟上前一步,顺手在季遐年的发顶揉了一把,“大爷你待这看着就行,别误伤了你。”

    季遐年被他揉的一懵,迟晟却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季遐年这才后知后觉地冲着迟晟的背影喊了一声,“别瞎拍,没大没小的。”

    迟晟闻言举起手,背对着季遐年用两根手指比了个心。

    “……”

    季遐年轻声笑骂,“神经病。”

    ·

    之前为除隐患砍断的树堆了四五处,为了方便搬运,都让苗小草砍成了两米左右的长度。

    迟晟找了一截碗口粗的树干抱起来,斜靠在那堆树干上,然后站在旁边抬腿——在季遐年看来,迟晟就是很随意地踩了下去。

    然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碗口粗的树干竟然像是一根细小干枯的柴禾一样被踩断了。

    季遐年:“……”

    迟晟:“……”

    两人隔着四五米远的距离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然后迟晟直接原地蹦了起来,发出奇形怪状的欢呼声,“Yes!帅爆了!——大爷,看到了吗?我帅不帅!?”

    季遐年:“……”

    季遐年莞尔,配合地点点头,冲迟晟大声道:“帅!”

    迟晟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道:“给你看个更帅的。”

    说罢,迟晟走到那堆覆盖着积雪的树干跟前,原地蹦了几下热身,接着忽然跳起一个旋身,长腿自上而下“砰”的砸在那堆树干上。

    砰——,咔咔嚓!!

    至少累了六七层的树干,最小的树干也有成人手腕粗,就这样被一脚劈断了一半。断裂的木头从数堆上滚下来,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散落成一片。

    “哦——!”

    迟晟又欢呼一声,接着像是脱缰的野马,伸脚勾起一截劈断的树干踢向空中,然后接着跳起来回旋踢。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

    五分钟后,原本一堆树干已然被踢成了零散的柴禾。

    迟晟激动的情绪也终于平复下来。

    他的头上氤出了汗水,热气从他短短的发茬里蒸腾起来,融了落下的雪。

    他转头看向季遐年,眼里是明亮的光。

    “大爷。”

    迟晟站直身体,转身对着季遐年张开双臂,笑着宣布道,“我腿好了!”

    季遐年看着这样的迟晟,眼前闪现的却是上辈子一瘸一拐的阎王。阎王总是会习惯性地伸手去摸他废掉的左腿,尽管什么也没说,但季遐年知道那是他心里的梗。

    这辈子,这一切不幸都将不复存在。

    季遐年倏然笑开,大步朝着迟晟走过去,给了迟晟一个满怀的拥抱。

    “恭喜你,迟晟。”

    迟晟怔住,但不等他有所动作,季遐年已经松开了他。

    季遐年仰头看着迟晟说道:“走吧,回去给你做顿大餐庆祝一下。”

    迟晟:“啊,哦,好啊。”

    季遐年转身轻快地朝观光车走去,迟晟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肩——刚才季遐年的头在那里靠过一瞬。

    操。

    迟晟回过神来,刚才的喜悦已然被一团乱麻取代——香,还挺软,应该是衣服厚了所以软,但是……就挺软。

    “迟晟?”

    季遐年已经到了观光车边,回头招呼迟晟,“走啊。”

    “哦,来了。”

    迟晟一惊回神,忙朝着季遐年大步走去。

    ·

    客厅里,所有人都围在大圆桌边包饺子。

    季遐年跟迟晟进了门,张银珠瞥了他们一眼就笑了,“怎么了这是?这么高兴?”

    季遐年让开一步,眼里噙着笑说道:“让迟晟自己说吧。”

    迟晟看了季遐年一眼,然后又看向众人,咧嘴一笑宣布道:“我腿好了。”

    众人都愣了愣,接着安若素扔下手里的饺子皮就冲了过来,“真的?怎么回事?快说说!”

    迟晟于是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迟晟:“我硬化的不止是皮肤,还有肌肉和骨骼,而且是可以自我调节的,如果配合好了,我现在的力量能增加到之前的三倍,打击力度甚至能更强。还有就是我腿里的钢板,我感觉不到它们了。”

    钢板跟钢钉始终是植入物,就算不是在关节位置,也有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不可能说“感觉不到”。

    安若素问道:“会不会是变异后被消化了?”

    “或许是贴到骨头上了?”

    “融进骨头里了啊——哇,晟哥你不是就变成钢铁侠了?”

    “这么厉害的吗?”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了许久,还是白叔笑着说道:“那回头还是去医院拍个片看看,总要看清楚了才安心。”

    迟晟点头。

    季遐年忽然提议道:“那下午就去吧。雪下完刚好就是年三十了,也不好上医院,反正我们现在也不怕接触蓝雪,不如趁早去看看。”

    白叔应了:“也行。那顺便你们帮我拿些药材回来,小素这里需要几味药,我怕这场雪给弄断货了。——我先去跟药店老板打个电话。”

    这边安若素还在意犹未尽地打量着迟晟,像是恨不能把迟晟看出一朵花儿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迟晟下巴上的伤。

    “你下巴那是怎么了?”安若素问。

    迟晟伸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触碰到后立刻传来一阵轻微的疼,他这才记起是之前被那个感染者的母亲挠的。

    迟晟放下手,砰的一口黑锅甩给季遐年,“哦,大爷打的。”

    季遐年:“……”

    你的大餐没了。

    安若素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他的,直接翻了个白眼,嗔道:“自己去擦点药,冬天伤口可不容易好。”

    迟晟笑着应了。张银珠忙叫季遐年,“小年去拿药箱吧,小晟不知道在哪儿。”

    迟晟其实知道——他早把四合院的构造都摸清了。但他没说,对季遐年笑:“谢谢大爷。”

    季遐年斜了他一眼,“沙发上坐着。”

    迟晟:“好勒。”

    季遐年取了碘伏跟创可贴过来,迟晟立马自动自觉地把手撑在腿上,伸长了脖子抬起下巴。

    活像一只等着主人挠下巴的狼犬。

    季遐年没忍住,伸手胡乱推了一把迟晟的脸,“往后靠,等着喂饭呢?”

    迟晟就乐,往后自然坐直了,微微仰着头说道:“大爷轻一点啊,我怕疼。”

    “疼死你算了。”

    季遐年白了他一眼,拿着棉签沾了碘伏,弯腰凑过去。

    迟晟原本还想贫两句,但当季遐年一弯腰靠过来,他脑子瞬间就空了。

    皮肤真好。

    迟晟的大脑自动开启了弹幕,随着他视线所及在脑海里哔哔个不停——左边眼睛下原来有颗痣啊。这也太细小了,近看才能看得到,有点色……

    “看什么呢?”

    季遐年掀起眼皮看过来,正对上迟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视线。

    迟晟冷不防对上季遐年深棕色的眼睛,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迟晟:“……”

    操。

    季遐年眼看着迟晟的脖子慢慢发红,且有一路红上头顶的趋势,越发莫名其妙,“你怎么了?又发烧了?”

    说着季遐年就伸手想要去摸迟晟的额头。

    迟晟却在同一时间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直接单手撑着沙发翻了过去,一边嗷嗷着“我没事,上去换件衣服。”一边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楼。

    季遐年:“?”

    安若素被迟晟的动静吓了一跳,没好气地回头冲楼上喊了一句,“小混球你今天是吃窜天猴了?”

    回应他的是迟晟“砰”的关门声,以及一句被门夹断的“我待会下来吃饭。”

    ·

    楼上,迟晟靠在紧闭的房门上,脖子上的红已经染透了耳朵。

    “操。”

    他胡乱抓了一把头发,又用力搓了把脸,但眼前还晃着季遐年那双眼睛的虚影——那只左眼下,细小而隐秘的痣,像是谁用笔尖轻轻点了一下,要靠近了,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闻到他皮肤的暖意,才能看得清。

    还有那双眼睛,深棕色的,澄澈如琥珀,里面凝固着不为人知的神秘星海。

    被那双眼睛凝视着的时候,直让人想要沉溺其中。

    “操……”

    迟晟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过了几秒忽然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点进了一个名叫“狮子王”的置顶群。

    这是他退役前中队的群,里头七个人也是他唯一交心的好友。

    也是他唯一能倾诉“小烦恼”的渠道。

    迟晟:人在?

    队长?

    活的?

    呜哇,队长我好想你啊,新队长他根本不是人啊!!!

    谢谢小江同志对我的肯定,明天队长会更爱你的。另外请称呼迟晟同志为“前队长”,谢谢。

    迟晟没心思搭理他们的插科打诨,问道:假设,有个人抱了你一下,给你上药,你觉得对方眼睛下长的痣很色,求问,那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Yoyoyoyo~

    这是什么新的骗狗进来杀吗?

    我一jio踢翻这碗狗粮!

    队长!你就这么背叛我们单身狗联盟了吗!啊!?

    是哪儿的天真小姑娘落入了你的狼口?

    迟晟“啧”了一声,不是姑娘,是男的,不小,比我大。没恋爱,普通朋友。

    男的?你觉得一男的眼睛下的痣色?

    这道题我有点看不懂了。

    有什么不懂的?很明显,那个人一定长得很好看。

    迟晟看到这句话,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立马骄傲地打了一长串。

    对,长的特漂亮,跟画里的人似的。皮肤白,腿长还没毛,睫毛又长又弯,头发软乎乎的,身上一直很香,厨艺还特别好。

    ……

    ……

    ……

    迟晟看着一屏幕的省略号莫名其妙:干嘛?

    前队长,恕我直言,你怕不是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默的真相真好看啊!!

    ————

    晚安!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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