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意将汪婆婆安顿好,自己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你爹在门口等了你一个时辰。"柜台里的店小二说着,给了她一个"你完蛋了"的表情。
宝意扫了一眼店堂,发现没有老爹的踪迹,这才收起伞,用鬼子进村的步伐走上楼梯。
路过老爹房门时,她大气都不敢出,几乎是踮着脚,像肥天鹅似的飘过去的。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的客房门口,她长舒一口气将门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虎爹那张气到变形的脸。
"你去哪儿了?这么大的雨还跑出去疯!"
面对老爹的质问,宝意不敢说谎,将自己的行程一五一十告诉了对方。
虎爹不听还好,听完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失心疯了吧?那天差点被人当咸鱼给叉了,今儿还敢去?还是一个人跑去!你咋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你!"
被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训,宝意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忽然几步上前搂住虎爹的肩膀。"爹,您真好。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有您这么个好爹啊。"
饶是魏大虎这种粗旷的农家汉子,也被闺女这一声甜软又带着点哭腔的告白给融化了。憋了一肚子的牢骚,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半晌,才虚张声势的挤出一句:"别以为讨好我几句就算了!下次再这样不声不响的跑出去疯,就……不给饭吃!"
宝意笑了,松开怀抱,给虎爹斟了杯茶。"爹您消消气。我不会再跑去战俘营了。"
"咋?"魏大虎有些不明所以。
宝意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了一口:"我会把时间,放在更有意义的事上。"
次日一大早,宝意下楼将药交给店小二,请他帮忙让灶房代为煎制。
店小二没多问,还以为她是淋了雨,受了风寒。
准备去叫两位爹一起下来吃早饭时,正巧遇到开门走出来的班昭。
"爹,您这是要出去?"她见公爹穿着严严实实,还带着皮帽跟袖笼,有些惊讶地问。
"是啊。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班昭笑容可掬,看上去睡的还不错。与前几日憔悴阴郁的样子判若两人。
宝意担心他饿着肚子,嘱咐道:"那您吃过早饭再走吧。"
"不用了。我起得早,已经吃过了。"
"那您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班昭笑意暖暖的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什么也没再说,便继续朝楼梯口走去。
看着公爹拄着手杖缓慢的走下楼梯,又走出店堂。宝意觉得,他的步伐前所未见的从容。
没过多久,魏家三人便聚集在客栈一楼最靠近柜台的那张桌子上吃早餐。
宝意吃下手里最后一块饼,喝了一大口小米粥,便放下碗筷,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抬头问虎爹:"爹,今日有什么打算吗?"
"你问我啊?我能有啥打算?"魏大虎从碟子里夹了一块萝卜丁丢进嘴里,朝门口的空气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了句:"一个个神秘兮兮的,就留下咱们几个在这干着急。"
宝意知道虎爹这是在不满公公最近总是撇下他单独行动,笑着安慰了他一句:"公爹定是有要紧事,而且不方便带人随行才没叫爹陪着的。"
"谁说他了?我是说那个高旭!"虎爹傲娇的撇撇嘴,口不对心的否认道。
宝意没有戳穿他,而是和坐在对面的弟弟相视一笑。随即,又替无辜的高旭解释道:"高公子去见同窗了,据说那位同窗曾做过夏家的门客。搞不好,能帮咱们跟夏伯武牵个线什么的。"
虎爹轻叹一声:"那咱们怎么着?就这么干耗着?"
"不,爹跟老弟待会儿陪我去一个地方。"
魏家父子齐声问:"去哪儿?"
宝意神神秘秘的扬了扬眉头,回道:"先卖个关子,去了就知道了。"
葛青云一夜无眠,但还是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才出家门。
骑马来到位于城西一座高墙大院门口,在写着"闻道书院"的牌匾面前翻身下马。
照壁后早有一人等候多时,听到马蹄声,便走出来迎接。"葛兄,这边请。"
葛青云不看便知此人是吕勇。心里虽对他有怨怒,但并不敢表露半分,只带着一副勉强的假笑,朝对方点点头,便大步跟进去。
"人已经到了吗?"葛青云一边走一边问,声音听起来很是急迫。
"恭候多时了。"吕勇头也没回的答了一句。
穿过一条曲折幽静的回廊,两人来到一间关闭着的房门外。吕勇用手轻轻扣了扣门板,就听见一把低沉的嗓音透过门缝悠悠传来:"请进。"
吕勇推开门扇,将葛青云让了进去。
葛青云心里不上不下的跨进门槛,就看见屋子中央坐着一个面带刺字的中年人,手里握着一卷孤本,目光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这眼神看似平静,却像是蕴藏着冰山的海面,隐约透着刺骨的寒意。葛青云不知不觉背后一阵发凉,朝对方拱手作了一揖:"晚辈葛青云这厢有礼了。"
班昭嘴唇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抬手示意对方看座。"不必多礼,请便。"
葛青云虽然拖了个凳子坐下去,表情却显得战战兢兢,额头上竟然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被窗外透进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班昭提起水壶,帮对方斟了一杯热茶,出言安抚道:"不必如此拘束,阁下长袖善舞,在这阳城府中向来是风生水起,这么一来,反倒像是在下喧宾夺主了。"
葛青云低头接过茶杯,忙不迭的否认:"哪儿的话,晚辈不过一个区区随军参谋,哪敢称风生水起,又岂敢在班前辈面前做主?"
班昭轻笑了一声,坐直身子,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了满是威胁的话语:"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倘若不是在下将令堂请来做客,葛参谋又怎会屈就于在下这么一个戴罪之人呢?"
葛青云原本还在考虑如何挑开话题,见对方已然开门见山,提着的心松泛了许多,强忍着焦虑询问道:"家母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