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沿江酒吧街，old fashioned酒吧。
张秉文举杯小啜，清亮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从喉咙到胃部，灼烧出一道辛辣的火线。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如熊的壮汉，正是酒吧老板熊萌。
了解这位壮汉的，都知道他的性格与粗犷的外表对比鲜明，属于外表糙爷们儿，内心里却住着个小姑娘的类型。
“唉……秉文，我跟你说一个有意思的事！”
熊萌喝着酒，突然想起了什么，憨笑了起来。
“萌萌，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好好的氛围都被你搞哲学了……”
张秉文瞪了壮汉一眼，你丫突然笑个什么劲儿，怪肉麻的。
“说了多少次别喊我名字，要叫‘老熊’！”
熊萌大怒，威胁性地展示了一下自己那比一般人脑袋都大的肱二头肌。
“你不知道，有一孙子把整个花城酒吧的常客都给惹了，大家说找到他要把他抽筋扒皮，t**tds呢。”
“哎呦我去！这是哪路大神犯什么事了？竟然把整个花城的酒客都得罪了？”
张秉文一听，当时就惊了，这位爷也太牛了吧。
“要说这位，你倒是也认识。”
“我？”
张秉文思来想去，还是难以相信自己能认识如此奇葩的牛人。
得罪了整个花城的酒客啊……实在想象不出，这得做出多丧尽天良的事儿，才能解锁这个成就？
“要问那孙子是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熊萌哈哈一笑，指着张秉文道：“还记得我上次找你帮的忙吗？不得不说，那效果着实牛逼！我开酒吧小十年，男厕从来就没那么干净过。事儿一传出去，转头就被别的酒吧抄作业了！你不知道，现在整个花城酒吧的男厕基本都贴上‘尿不进去说明你短，尿到外面说明你软’这两句话了。”
“就凭你两句话，让所有男人再也不能畅快嘘嘘，你说说你得多招人恨？”
熊萌指着张秉文的鼻子，贼笑着威胁道：“秉文你信不信，只要我说出来你就是那两句话的原创，光我这酒吧的男客都能把你撕了！”
“卧槽！”
张秉文吓得一缩脖子，左右看了看，幸亏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我说萌萌，当初可是你让我帮忙想办法的，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说完，赶紧灌下去一大口酒压压惊。
“这就怕了？谁让你张总监这么厉害的，得过戛纳金狮奖嘛！”
熊萌伸出熊掌似的大手，拍了拍张秉文的肩膀，嘴角露出一丝更加不怀好意的笑容：“据说，有些饭店听说效果不错，也开始往男厕贴那两句话了……”
“咳咳咳！”
张秉文一激动，酒液呛到肺里，差点没把他咳死。
“唉……年轻人，不会喝酒就少喝。咳成这样，你爹妈不心疼，我还替他们心疼呢。”
随着悠悠话音，转过来一个满头白发不见一丝黑线的中年人。
“唐老头，你个老东西敢占我便宜！”
张秉文边咳边骂回去，直到看见唐智手中那瓶白州18年，“哟，老家伙拿好东西来了。”
唐智落座，闲聊了几句，熊萌知道他们有事要谈，知趣地起身告退。
“张总，最近可以啊！听说弄到了一个月费客户？”
唐智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白发下的双眼偶有精光闪过，告诉人们这是一个站在花城广告圈几十年的老炮儿。
“芝麻粒那么大的小单，哪敢跟你们奥格美比啊。”
“张总可别谦虚，我们奥格美的胡玉书胡大总监竞标都没竞过你，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呢！”
没错，胡玉书在张秉文走后，直接升任中国区执行创意总监，而且还兼着副总经理的职位，可谓唐智之下的第一人了。
两个这么高的职位竟然能让一个人兼任，美国总部那边为了架空唐智，是明摆着不准备要脸了。
“那也没有你唐总厉害啊，缩头乌龟做起来多舒服！什么事都不用做，工资照领，分红也是一分钱都少不了。”
张秉文刺儿唐智，两人关系足够好，所以也不怕得罪他。
“臭小子，看在老子带的这瓶好酒，你就不能少损我两句？”
唐智灌了口酒，精亮的眼神略显黯淡，“别说这些烦心事了，说说你那个什么天健吧。”
“我那有什么好说的，大猫小猫三两只，加上清洁阿姨才六个人。”
“听说你那清洁阿姨可不简单啊！”
唐智想到黎新雨跟他说的，嘿嘿笑了起来。
“怎么？老家伙发第二春了？可惜人家有家有室，儿子都快大学毕业了，你是没指望了！”
张秉文翻着死鱼眼，老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前几天还发愁房租的事儿呢。
“臭小子胡说！”
唐智气得上手就去抢酒瓶子，老子倒了喂狗也不便宜你这王八蛋！
“别别别！老头子这么不经开玩笑……”
张秉文涎着脸夺下了，赶紧又倒了一杯，还加了几粒冰块。
“你还别说，真让我捡到宝了！”
当下，张秉文滔滔不绝，把寄书桃和金北望两人简单向唐智介绍了一下。
“书桃非常有潜力，只是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和培养。我相信，不出三年我就能把她培养成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创意文案，你都不知道她这几个月进步有多快！”
唐智笑眯眯地听着，不时抿一口酒，眼前一副模糊的图像渐渐跟现实重叠。
十几年前，还是广告届新嫩的张秉文带着厚厚一摞作品来奥格美应聘，面试官就是当时的创意总监唐智。
青年不停地展示着自己引以为豪、但在唐智眼中仍嫌稚嫩的作品，一面阐述着自己对广告和创意的理解。
不做总统，就做广告人！
唐智至今还记得张秉文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散发出来的灼人神采。
如今，自己成了奥格美的总经理，当时的小文案也开了自己的公司。
而他对有潜力新人的喜爱和培养，也正像当初的自己。
“喂，老东西！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奸诈……”
唐智从沉思中被打断，定了定神问道：“听你说来，那小姑娘确实不错。可……姓金的那个小胖子呢？it技术再好，咱们广告又能用到多少？你抓着他不放，不怕耽误了他？”
“嘿嘿嘿，这你就落伍了吧？现在媒体圈儿刚兴起的程序化投放，你了解过没有？”
张秉文献宝一样，向老领导阐述自己的想法：“那是国际上刚刚发展的、利用技术手段对媒体投放进行交易和管理的方法。”
“我觉得，以北望的技术，完全可以开发出这么一种软件：根据广告投放策略需求，从全媒体范围内筛选最高性价比，然后再半人工、半自动地完成购买交易。”
“如果这个目标能够达成，北望一个人就能顶一个媒介团队！”
张秉文说得慷慨激昂口沫横飞，唐智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拍着大腿道：“人才啊，还真是让你小子捡到宝了！不过……”
“不过？”
张秉文皱眉看向唐智，难道自己刚才说的，有什么漏洞不成？
“不过，你有没有问过那小胖子的想法？广告和it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如果他志不在此，你规划的再好也没用。”
张秉文听得连连点头，老头子就是老头子，不但思路足够全面，而且能够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问题。
正是因此，他从业这么多年，才能发掘出如此多的广告人才，奠定了他在花城广告圈儿的声望和人脉。
但张秉文对于自己的设想，同样有着充足的信心。
“老头子，你说的是没错，但对咱们的行业太缺乏信心了！那可是广告啊，广告——那可是用创意说话、用智慧玩儿转商业社会的职业！”
“你不知道，从最初的泰美项目开始，到后来的春熙奶茶，发生的各种情节比电视剧都精彩，书桃和北望完全被迷住了！我肯定会去找金北望谈，但我也有信心，他们已经戒不掉广告了！”
唐智又从张秉文双眼中看到了那种神采。
如此热烈、如此激情、如此坚定……
那是可以为某件事奉献终生的信念，甚至能让庸碌的人羞愧，能灼伤麻木之人的灵魂！
“咳咳！够了够了，不用你给我打鸡血……”
唐智抬手阻止了慷慨激昂的张秉文，干嘛呀，才当了几天总经理，鸡血打得比我都溜了！
“文案有了，媒介有了，再加上新雨这个客户总监和经武那小子做设计……你那公司别看小，骨架倒是蛮结实的。”
唐智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道：“你也知道，奥格美最近走了不少老朋友，你就没想着把他们喊到你那去？”
“没有！天健的庙还太小，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客户，他们过去太委屈了。”
张秉文摇头，跟着猛灌了一口酒，“慢慢做吧，要是天健真有做大的一天，再看他们愿不愿意过来！”
“你小子啊……还是那打肿脸充胖子的熊样！”
实际上，哪怕张秉文没开口，已经有不少老同事透露了想加入天健的意思，可是都被张秉文一一婉拒了。
没办法，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既然给不起人家工资待遇，何必让人过来呢？
总不能都跟黎新雨一样，把公司股份全分出去吧？
至于经武，那个富二代可不能一概而论，既然他不差钱，自己就把他带在身边，多调教调教呗。
“对了……”
该聊的差不多都聊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唐智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
“这个人，你过……嗯，一周左右吧，联系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他们在奥格美丢了面子，才知道好歹！”
张秉文看过看过卡片，眼前登时一亮，“哟……老头子，你这算胳膊肘往外拐了吧？”
“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唐智一巴掌盖过去，却被张秉文闪身躲过，如果刘经武在旁边，一定会感慨这一幕是多么的眼熟。
“我只是帮老朋友个忙而已。”唐智朝卡片怒了努嘴：“别自作多情，那个‘老朋友’说的是他，可不是你！”说着，起身扬长而去。
望着唐智虚浮着脚步离开的身影，张秉文心中感动。
“怎么会自作多情，我也从来没把你仅仅当‘老朋友’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