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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保持距离</A>

    傅瑶是个情商极高的, 她喜欢舒适的舆论氛围, 所以, 跟冷艳住进牛棚后, 她还是很想跟董珠搞好关系的。

    不为别的, 就为相处起来心情好一点。

    然而, 董珠对她的示好并没有接纳,反而像看二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便直接转身去另一边。

    “……”

    傅瑶被弄了个没脸。若是在古代,被这样对待早炸毛了。不过现在寄人“世”下, 还是要低调些,她也就忍了==

    只是有些奇怪那董珠的表情——以她二十年察言观色的智慧,能判断得出来, 她看自己的那眼神,并不是嫌弃, 而是……怎么说呢, 就像在看个二傻子==

    又憋了一会。

    想到自己如今只是个八岁不到的小孩子,傅瑶决定发挥优势——卖萌。

    她又蹭去董珠身边, 让自己的童音能有多奶就有多奶:“阿姨, 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那董珠一楞。

    半晌, 才回过头来:“你叫我什么?”

    “叫你阿姨呀。”

    对于这个称呼,傅瑶还是没有心理压力的。毕竟,就算在古代,自己也才二十岁,叫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阿姨, 蛮正确的。

    至于现在,自己是个八岁的女孩,叫四十岁的女人为阿姨,也说得通。

    唯一有点别扭的是:这董珠虽然是四十岁的打扮,但,整个人却如二十岁少女一般。不管是身材,还是皮肤和头发,都完全是二十岁女子的模样。还好,气质却不似少女。

    谁知,董珠赶紧捂住她嘴巴,甚至有些用力,让傅瑶疼得龇牙咧嘴,差点引得冷艳上来动手。

    傅瑶一面用眼神制止要动手的冷艳,一面痛吸了一口气:“唔,干吗?”

    “你是谁家孩子?”董珠狐疑地打量着傅瑶,似乎在研究着什么,又似乎在奇怪着什么,“你家人没告诉你要跟我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傅瑶不懂,“为什么?”

    董珠哑然。

    想了想,认真解释:“你不知道我是谁?”

    傅瑶摇头。

    她确实没听说过。

    来这个世界虽然有些时日了,但都是在家里跟王招娣掐架,不,应该是被王招娣掐。多余点的时间都拿去跟冷艳回古代了,哪里知道外面董珠这号人物。

    董珠见傅瑶完全不似作假。而且,看她的样子也完全不懂这些。就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她解释:“你不可以靠近我的,省得被连累。现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想靠近我,都巴不得离我越远越好。原本的熟人都假装跟我不认识,原本的亲人也跟我断绝了关系。因为我成分不好,会连累身边的人,懂了么?”

    “成分?”

    以傅瑶的心智,还是能懂不少她话里的意思的。但是,对于“成分”这个词,她还是有些不明白。

    “……”看到傅瑶如此不谙世事的懵懂模样,董珠很认命地死鱼眼。

    能不认命么?

    作为一个被批斗的人,已经够苦逼了,还要自己跟人说“我是坏成分,你要跟我保持距离”……有这么折磨人的么?

    傅瑶自然不知道董珠还有那么多内心戏,依然瞪着又大又黑的眼睛,等她的回答。

    董珠最终认命地轻咳一声,开始科普自己的“坏”:“成分不好的意思是,我的身份不好。我是地主小姐,又是富商,不只穿金戴银图漂亮,还丫鬟仆人一大堆……懂了么?”

    懂?

    懂什么?

    穿金戴银不是很正常的吗?身为女子,穿衣打扮不图漂亮图什么?

    至于丫鬟仆人一大堆,这算问题吗?谁家有钱不请丫鬟仆人?

    既然董珠是小姐又是富商,那有钱请丫鬟仆人很正常啊。

    见傅瑶不说话。

    董珠无语:显然这孩子还没懂。

    只能继续咬牙解释:“我是剥削阶级!懂了吗?”

    “剥削?”傅瑶觉得这词儿挺新鲜。

    “是啊。我让丫鬟仆人伺候我,就是剥削他们。别人饭都吃不起,我还要穿金戴银图漂亮,就是占有了大家的资源,剥削了大家的福利。”

    董珠一直尽量用小孩子能听得懂的语言去解释。

    傅瑶不是小孩子。这一次,她还真听懂了。

    但是,换成她开始不淡定了:“有丫鬟仆人就是剥削阶级?穿金戴银穿好看的衣服,就是剥削了别人的福利?”

    董珠点头。

    “……”傅瑶的小奶音有些不稳定了,“剥削阶级就是坏成分,要住牛棚?”

    董珠摇头,补充:“不只住牛棚,还要做最脏最累的活,给最低的工分。”

    “……”傅瑶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抖了抖。

    尼玛,这也太吓人了!

    自己从小就是丫鬟仆人一大群,那岂不是天天剥削别人?

    至于穿金戴银?呃,她如果说她已经看不上金银,而是喜欢更珍更贵的首饰玩意儿,会不会被打死啊?

    至于图好看……想要拴住皇帝的心,不好看还搞毛!

    所以,自己其实也是该被打倒被惩罚的?

    上次张红梅被邻村生产队打倒惩罚,据说很惨,每次王招娣说起都心疼得直哭,顺便还每每闹着要打死她这个“还害人精”。

    “其实,那什么,我觉得有钱穿戴点好看的衣服和金银首饰,也没什么。丫鬟仆人什么的,是他们自愿卖身的,又不是你强迫的。而且你给了钱的,还包他们吃住,他们反过来应该感谢你呢,因为如果没有你,可能他们早就饿死穷死了呢。反正,没有你们这些买他们的人,他们肯定是没法在世上活下去的,不然也不会自愿卖身了。不是没办法活不下去,谁会卖自己为奴为仆呀。你在人家绝境时出钱买了人家,还给了人家一条活命的路,甚至有些人还活得挺不错的……应该算他们的恩人?咳咳,你说呢?”

    傅瑶支吾着吭哧。

    董珠吓一大跳:“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不要命了?”

    不过,虽然是吼傅瑶,她看傅瑶的眼神却有了温度。温度里,是赞同与欣赏。

    傅瑶缩了缩脖子。

    董珠叹了口气,再次强调:“以后不许再说这些混话了。尤其不能当着别人面说,听到没有?”

    瑶心里凉凉的。

    从董珠严肃的表情,她已经可以猜出个大概了:在这个世界,剥削阶级是要受到惩罚的。

    作为一个曾经最大的剥削阶级(皇后),傅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与担忧。

    她当然不是怕六零年代的人跟自己算千年前的账,而是担忧自己在六零年代的未来。

    按照她的打算,在这个世界肯定是要大干一场的。

    以前是极端男权社会,女人没法建功立业,甚至没法出门做事,只能靠拴住男人来拴住自己的幸福。可这个社会,显然给了女人更多特权,也给了所有女人一个施展自己抱负的平台。傅瑶还等着去做一番事业呢。

    看现在这形势,连做生意都要被打倒呢。

    更何况,傅瑶还梦想着以后赚很多钱,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最重要是要买一堆丫鬟仆人伺候自己,让自己重新尝尝皇后被众星拱月的滋味。

    如今看形势,竟是不能了。

    那不是连自己的未来希望都给掐灭了?嘤嘤嘤。

    不管怎样,她在董珠心里的形象是亲切、甚至高大些了。

    虽然嘴里不说,她心里还是很认同傅瑶说的话的。甚至,她更佩服傅瑶一个八岁小女孩就有如此见识。

    看着傅瑶,她不禁神思飞了出去:如果自己的女儿不死,或许也会这般聪明有见识呢。可惜……

    想到女儿死时小小的样子,董珠悲从中来。如果,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也不至于让孩子枉死。唉,都是命……

    如今,这个大放厥词的天真女孩来到自己身边,也是缘分呢。念及此,她不自觉对傅瑶更添了些亲切。

    当天晚上,就为两个孩子收拾出了床铺。虽然没什么东西,却也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傅瑶和冷艳想过来帮忙,她只是不让:“坐一边去等着,我很快就能好。你们两个小屁孩,能有什么力气?!”

    说着就推开两人,自顾自忙活了。

    说到力气,傅瑶突然一愣:这可是特殊年代!对坏分子的惩罚那是实打实的。

    那张红梅据说饿得站都站不稳了。

    因为在这个特殊年代,对于坏分子,不只要给最脏最累的活,还要给最低的工分,而且平时大家可以对他们非打即骂,也不让吃饱。

    可如今这董珠,分明很有气力呢。

    这是不对头的。

    要知道,这是万人皆饿的饥荒年代,正常成分的人都吃不饱,更不用说坏成分的人了。

    按理,这董珠是绝对吃不饱的。

    可,眼前的董珠,分明是吃饱喝足的样子,不然不会这么干劲十足。

    傅瑶看着为她们铺床叠被的董珠,默默陷入沉思。

    当然,她不会去告发什么,毕竟人家是为自己铺床才暴露的。

    只是,她却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这个吃饭大过天的世界,如果一个人能在外界不给粮食的情况下吃饱喝足,那一定是有点特别的本事了。

    而她,有网罗有本事人的习惯。

    冷艳想不到那些,她在脸红。

    脸红什么呢?

    董珠只铺了一张床啊!

    这倒不是董珠小气。

    恰恰相反,如果她小气,根本就不会帮她们铺床。

    实在是这个牛棚太小了。

    原本董珠在这里住,就是刚刚好的。现在突然加了傅瑶和冷艳,地方还是那么巴掌大块地方,怎么会不挤?

    就算董珠把自己那点可怜的寒酸家什都塞进自己床底,这地方也实在铺不下两张床了。

    况且,队上也就给了一张床的材料。

    这个年代物资奇缺,就算是土地里生长出来的东西,也要计划着用。这张床的材料,还是朱茂青考虑到两个孩子的特殊情况,临时特批的。

    所以,无论如何,傅瑶和冷艳两个人在牛棚是注定只能同\\床了。

    傅瑶倒是没什么,她没想那么多。

    冷艳却不同。她可是无数次看过傅瑶luo体的。对傅瑶的感情十分复杂敏感……此刻,看着眼前小小宅宅的一张床,她已经开始幻想两人睡在一起的样子了。而偏偏,脑中的画面,是成年的傅皇后!

    成年的傅皇后,在寝宫的浴池里,从满是鲜花瓣的水中款款走出,那高耸白嫩的酥xiong……啊,鼻血!!!

    “冷艳!”傅瑶惊呼,“天啊你又流鼻血了!”

    冷艳尴尬捂鼻。

    傅瑶紧张地关心:“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最近怎么老是流鼻血?”

    董珠也有些奇怪。

    这孩子脸颊潮红、眼泛桃花、鼻血横流……分明是春光上头的症状?

    可,这可只是个孩子啊。按理是不会有那些心思的,奇怪。

    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病。

    就算是大病,她也并不打算冒险管,只是客套地说了一句:“平时多注意照顾自己,首长都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在这个特殊年代,永远把首长的话挂在嘴里总是没错的。

    “革命?什么是革命?” 傅瑶又听到了个新词儿,继续研究。

    “……”董珠可不想回答一个“十万个为什么”,死鱼眼离开,“小孩子不懂就别乱问了,以后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这显然是哄小孩子的话。

    傅瑶可不是小孩子,而是个情商极高的大人,所以,并没有放弃等长大,而是继续缠着董珠刨根问底。

    董珠给她缠得没法,打量四下无人,琢磨着应该不会有人去告密傅瑶跟她过从甚密,便压低声音跟两个孩子讲解起来。

    她其实还是喜欢说话的。

    能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女子,都是能言善辩的。能把一笔笔生意谈下来,必定也早已习惯口舌如簧。这些年国家风向变了,像她们这种身份的人动辄得咎,她也就为了自保越来越沉默了。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是千古良训。董珠懂。

    懂归懂,这些年还是觉得憋得慌。

    但,再憋都得忍着,除非她想自己丢出小辫子给人抓。

    况且,以她如今的特殊身份,所有人躲她都躲不及,怎么会凑上来跟她说话?

    而今天,刚好有小朋友追着问。她也心痒痒,便干脆放肆了一场,给两个孩子痛痛快快做了回百度百科

    这天晚上,傅瑶有很多未知的问题,一个一个丢给董珠。

    而董珠丝毫没有不耐烦,一个一个给她解答。

    直到天光破晓,三人才惊觉:天亮了。

    傅瑶和冷艳还好,毕竟是小孩子,也不需要上工。虽然冷艳已经开始下地挣工分,但作为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请天把假没人会介意的。况且,这也是她搬出冷家的第一天,在新住的地方收拾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但,董珠却没有任何可偷懒的可能。

    看着屋外的天光,董珠起身:“你们这两个小鬼头,可算折磨了我一晚。我去上工了,你们好好休息。记住,以后在人前千万不要跟我说话,更不要跟我亲近。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听到没有?”

    傅瑶感动。她知道董珠是好意。

    她没有答“好”,也没有答“不好”,只是对董珠甜甜一笑。而这笑,有着最恰到好处的温度。

    董珠的好意,她不能不领,况且,在这个年月,说非要跟她在人前亲近,也太矫情;可是,董珠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所以,她并不打算划清界限。

    她相信,这一笑,董珠懂。

    董珠痴了痴。

    这笑容……太纯真如天籁,像极了偶尔在梦里出现的天国的女儿。

    “傻孩子。”她嘀咕了一句,离开。

    见她远去,傅瑶才招呼冷艳:“我们睡觉。”

    却见冷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联想到她之前流鼻血,傅瑶有些不放心:“冷艳,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心不舒服。

    这个世界的冷艳是八岁小丫头,可那个世界的冷艳却是二十岁的女子,且,是历经许多许多、又心有所属的女子。

    对董珠刚才看傅瑶的眼神,她是敏感的。

    那眼神里,有“痴”呢。

    “你怎么了?说话呀?”傅瑶追问。

    怎么了?

    一想到那个董珠临去时,她跟傅瑶互动的情意流转,冷艳就不痛快。瓮声回了一句:“没事。”

    傅瑶也知道冷艳的闷葫芦性子,见她不说,便也不再问。怕她越想越心情不好,又推己及人怕她熬夜后累,就继续提议:“我们睡觉。昨晚一晚上没睡呢。老首长说得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昨晚她已经从董珠口中,听了那个老首长的一切,十分心向往之。那真是一个伟大的人啊!别说,他的很多话和人生哲学都是很有道理的。

    她决定,以后要多研究研究他的人生哲学和语录,一来,在这个世界里,他似乎比天上的太阳还要高还要亮,指引着民间的一切,他的话就像是圣旨;二来,能成就如此千秋大业,能写出那么多豪放诗词,这样的伟人,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想到昨晚董珠背诵的首长的诗词,她激动得有些睡不着。

    真霸气啊!

    普通的字,一到他手里连成词、汇成句,就成了气吞山河的霸气诗篇。

    昨晚董珠并不知道傅瑶识字,所以只在讲到重要事件时,连带着说了点相关诗词,也就因为董珠本身比较喜欢这种有气魄的诗词,所以反复吟诵了两遍,让傅瑶给记住了。

    而傅瑶怕露馅自己的身份,也没有继续深问——毕竟,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对诗词有太多理解与体悟,并不正常。甚至,原主都应该是个小文盲呢。

    所以,只敢在今天董珠走了后,自己咂摸。

    咂摸得有些流连忘返,便对冷艳补充了一句:“我们分开睡。我睡董珠阿姨的床。”

    “……”冷艳的脸色瞬间精彩纷呈了。

    她原本一听到“我们睡觉”四个字,眼睛就瞬间亮了的。可是,傅瑶后面补充的一句是什么鬼?

    什么叫分开睡?

    什么叫她睡董珠的床?!

    她跟董珠很熟吗?喂!

    “她不是说了要跟她保持距离,划清界限。”

    冷艳冷冰冰说。

    “……”傅瑶原本想分床睡,是因为董珠已经出去了,家里刚好两个人两张床。而冷艳明显状态不好,需要休息,就省得挤一块影响冷艳睡觉。刚好,她昨晚听了董珠一晚的科普,现在也需要安静整理下思路,规划一下自己在这个世界以后的初步路线。

    哪里想到,冷艳突然来这么一句。

    明显地,冷艳对董珠有敌意了。

    傅瑶自然是最会看人脸色的,但是,却想不明白冷艳为什么对董珠有敌意。

    “你不喜欢她?为什么?”

    这个时候她也不再叫“董珠阿姨”了。既然冷艳不喜欢那个女人,她就不能跟那个女人有亲昵称呼,这是原则。

    对于谁亲谁疏,傅瑶是很清醒的。在这个世界,任何人都比不上冷艳。这也就表示:她可以为了冷艳放弃任何一个人,不带拖泥带水。

    感情的世界里,容不下任何贪心。

    傅瑶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