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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当年的事</A>

    一只飞虫从不远处的树丛里飞过来,似是被药草清香所吸引,它绕着竹篾子飞了两圈,翅膀扇得急了些,眼见着就要落下来。林慕果眼疾手快,迅速从怀里掏出帕子甩了甩,那飞虫堪堪躲开,却再不敢往草药上落了。林慕果将帕子重新塞回去,脸上的笑容若有若无:“让静柳去一趟太白楼,今年的桃花酿应该已经酿成了。之卉早就吵着要给镇国公做寿礼,就派人给她多送去几坛子。另外……让人往清风斋也送一些……”说到此,林慕果微微有些脸红,飞云就捂着嘴笑起来。林慕果暗暗瞪了她一眼才继续道:“让他们转呈给……给王爷,就说是谢礼,请王爷帮咱们找一个人!”

    飞云忍不住有些犹豫道:“小姐,王爷他毕竟是您未来的夫婿,这样支使他……王爷会不会……”飞云一直以为,苏荣琛仪表堂堂、地位显赫,与林慕果是天生一对。可是人家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小姐对他指手画脚的,会不会让他不快?

    林慕果自然知道飞云心中所想,她与苏荣琛的感情不方便言明,那种彼此相知相守的感觉也无法言明,只好道:“我原本也想请坠儿姐姐帮忙的,可是一来这人藏的十分隐秘,并不好找,二来,时间紧急,只怕纵观大燕国,能帮咱们的只有王爷。”

    飞云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

    林慕果挥手打断她:“不用担心,只管去,我心里有数!”她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张花笺递过去,花笺上有股淡淡的药草香,味道柔和却不甜腻,只让人觉得舒畅:“让静柳将这张纸交给王爷,这上面有咱们要找的那个人的信息!”

    飞云将花笺接过来,略一沉吟,凝眉道:“小姐,不知您要找的是……什么人?”

    林慕果转头看着廊下紫檀木鸟笼中的一双金丝雀,叽叽喳喳扑腾着翅膀却无论如何也飞不出去,她忍不住从窗台上放着的喜鹊登枝彩绘青瓷瓶里捏了一撮鸟饵投进去,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那人叫傅秋霜!”

    静柳按着林慕果的吩咐去了趟清风斋,只是不凑巧的是,苏荣琛去西山营主持换防事宜并不在府内,好在他将凌风留在京中。静柳颇有些不好意思:“凌总管若是觉得为难,可以先去西山营请示王爷,小姐说也无需急在这一两日。”

    凌风将花笺接过一看,便咧嘴笑道:“姑娘说哪里话?若是让王爷知道连林小姐吩咐的这点子小事都要请示他,只怕我这总管也做到头了。我们王爷之所以将我留在京中,就是怕小姐有什么差事,交给别人办,他不放心!”

    静柳闻言一笑,兴奋道:“如此甚好,便要劳烦总管了!”

    凌风忙道不敢,又陪着小心亲自将静柳送出去。静柳走到门前,却又忽然转头:“对了,那桃花酿可是小姐特意给王爷的,总管可不要忘了向王爷提!”

    凌风哈哈一笑:“这是自然,姑娘只管放心就是。”静柳这才点点头,放心地离开。

    凌风得了林慕果的嘱咐,一边紧急加派人手搜寻傅秋霜的下落,一边派人亲自去西山营给苏荣琛送信。

    连日来,宫中却也不平静。

    太后的病症一再恶化,有一日甚至起不来床。皇上几乎将太医院的太医整个搬去长乐宫,日夜守在太后的病榻前。后宫的嫔妃,更是轮番在长乐宫侍疾,就连燕玖嫦,也是一日一趟的往宫中跑。

    只是大厦将倾,就好似日影西移,纵使是夸父,也追不上、留不住。任凭太医院挖空心思,相国寺的高僧日夜在宝华殿上香祈福,太后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渊政王府实力雄厚,可傅秋霜已经消失多年,且她有意隐藏行踪,一时之间倒还难以寻找。几日下来,竟然一无所获。凌风自觉办事不利,一连两回给苏荣琛写信请罪。

    苏荣琛虽无苛责,到底有些不大称意。到了第十天,凌风还是没有找到傅秋霜的蛛丝马迹,苏荣琛便回了一封信。

    既然找不到,那便造一个!

    短短几个字的提点,让凌风茅塞顿开!

    五月二十六,一场大雨倾盆而至,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漫天风雨之中。是夜,一个裹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中年妇女穿街过巷,拍响了林府的后门。

    守门的小厮开了一条门缝,抬眼看见廊下站着的隐约是个人影,有些不耐道:“你找谁?”

    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差爷,我想求见公主,还望通融通融!”

    那小厮重新将她打量一番,天色昏沉,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摆,光影绰绰,容貌看不真切。小厮便不耐道:“公主是何等样尊贵?岂是你说见就见?”

    那人便从胸前掏出一个钱袋递过去,一个响雷劈下来,廊下亮如白昼,小厮便看到她右手的虎口上有一块血一般嫣红的胎记:“差爷,麻烦您通融通融,向公主禀报一声,您就说是一位姓傅的稳婆……”她有些急,忍不住又往前迈了一小步:“公主一定愿意见我!”

    小厮接过银袋子掂了掂,只觉沉甸甸的颇有些分量,说话便也客气了许多:“不是我不帮忙,公主入宫为太后侍疾,今日风雨大作,她留宿宫中了,并不在府上!”

    “傅秋霜”咬着下唇想了想,有些犹豫道:“麻烦您转告公主,就说……我愿意帮她作证,但请她也不要忘了她得承诺!我明日晚间再来求见,有劳差爷您费心了。”

    小厮收了银子,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傅秋霜”又弯腰鞠了个躬,才又转身消失在漫天雨幕之中。

    现在的林家几乎被柳茹一手把控,因此,各处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她都了如指掌。不到一刻钟,后门上的小厮便来君柳阁通风报信。

    彼时,林长庚正斜依在软塌上喝茶,他双目微闭,任由柳茹捏着腿,一副怡然自得模样。

    夏雨悄悄上前,屈膝行了一礼,低声道:“老爷,侧夫人,后门上的人回禀说,有一个姓傅的稳婆来求见公主!”

    姓傅的稳婆?林长庚如噩梦惊醒,两眼霍然张开,身上一抖,就连柳茹都吓了一跳。他撑着胳膊坐起来,探头问道:“在哪里?”

    夏雨见他这幅样不禁有些惴惴,陪着小心道:“小厮告诉她公主入宫未归,她便走了!”

    林长庚心中疑云大起:难不成真是傅秋霜?随即他又皱着眉摇头,烛火将他的眉眼映得有些斑驳,他五官蜷缩在一起,显得有些狰狞可怕:这贱人不是已经暴毙而死了吗?又怎么可能回来?

    林长庚心中一跳,忽然就想起一些陈年旧事:那时,他刚刚投身黄衣教,沾染是非,就去求教主帮他杀掉傅秋霜灭口。教中的兄弟找了两年,随后传回话来傅秋霜已死,让他安心。可是当他要求派人查验傅秋霜尸首的时候,教主却百般推脱。莫非……

    林长庚只觉一桶凉水兜头泼下来,连心里都是冰凉凉一片:“那个姓傅的长什么样子?”

    夏雨见他面色铁青,心中不由胆怯:“后门上的小厮说……天黑,看不清……”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急忙道:“不过小厮看到她右手的虎口上有一块红胎记!”

    红胎记!林长庚一怔,整个身子往后一沉,靠着软塌上的大迎枕就倒了下去:“果然是她!”

    柳茹何曾见过他这幅惊惧的模样,赶忙上去握住他的手焦急道:“是谁?老爷您怎么了,可不要……吓茹儿……”

    林长庚似是没有听到,他猛然从软榻上窜起来,也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奔到夏雨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双眸子悠悠晃动着冷光:“她求见公主做什么?”

    夏雨吓得身子直往后缩,脑中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林长庚一怒,愤然揪起她得领子,咆哮道:“她来做什么?”

    夏雨牙关乱颤,却总算恢复神智,结结巴巴道:“她,她说……公主似乎一直在找她……她说她说公主一定会见她……还说,还说愿意帮公主作证,请公主不要忘记之前的约定……”

    作证?做什么证?林长庚身上不知何时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凉风一刮,他整个人都打了个冷颤。还有那个什么狗屁约定,不用细想也知道:燕玖嫦一定是想用重金买通傅秋霜,让她为十几年前的事作证。这疯妇要报仇!要对自己下手!怪不得,她要用芒果害死我,怪不得前几日对我那样冷淡,就连我登门求和也吃了闭门羹,原来这贱人早就知道了当年的事,早就打定主意要跟我鱼死网破!从前,她用芒果害不死我,现在就想借傅秋霜的手告我的状!

    当年的事,当年的事!

    林长庚一想到十几年前的旧事就只觉有一股凉风顺着脊背往脖子上爬,那股凉风似乎长了一条冰钩子做的舌头,每往上爬一寸,便要在自己肌肤上舔一口,每舔一口,都冰的自己几乎瘫倒在地!

    事情发生了十几年,但是林长庚每每想起还觉历历在目。那时燕玖嫦怀着身孕,他难耐寂寞,便与富春园的李娇儿有了首尾。李娇儿向来卖艺不卖身,也算是一个清倌,奈何林长庚软磨硬泡,温香软玉,才终于将她哄上了床。直到李娇儿宣布自己有孕,林长庚才骤然惊觉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个是新婚三年的驸马,一个是青楼的烟花女子,若是让太后和公主知情,那么自己的前程……

    林长庚胆怯了,心虚了。他想要一碗落胎药了结此事,可他膝下子嗣单薄,那毕竟是他林家骨血——那时的他还狠不下这个心肠。

    万般无奈之下,他想了个办法。

    恰巧燕玖嫦临盆,他便买通了接生的稳婆傅秋霜。他还记得,生产那夜也是这么大的雨,狂风“呜呜”嚎叫,就像是有无数恶鬼在窗户外厮号。他害怕极了,关进了窗户躲在小佛堂念了一晚上的经,可是为了李姨娘,更甚至是为了以后的娇妻美妾,他不得不狠下心肠。

    傅秋霜给燕玖嫦的催产药里加了一些东西,引得燕玖嫦血气大动。按照林长庚的打算,他想让燕玖嫦生产的时候多受一些苦,让她失去生产的能力。这么一来,他若是上奏本祈求纳妾,那么为了绵延林家后嗣,太后和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碗汤药下肚,燕玖嫦在产房里哭得死去活来,直到天色发白,才产下一个通体青紫的死婴。

    傅秋霜眼见事态恶化,也是吓得三魂不见气魄,所以就趁乱逃出了府,等林长庚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去向。

    其实,那件事若放在现在,林长庚根本不会给傅秋霜逃生的机会。那个时候,一来,他对傅秋霜并没有起杀心,只想着事情完结之后给她一笔银子封口;二来,他也从没有想过,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变故,竟然会害死燕玖嫦肚子里的孩子。

    燕玖嫦失了孩子,就像是一头发疯的母狮,她命人撒开天罗地网四处寻找傅秋霜,甚至一度怀疑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与自己不睦的林老太太!

    林长庚一面痛心疾首,一面又拼命掩饰行藏。直到几年之后,燕玖嫦一怒之下竟然派人杀了弟弟一家三口,他才顿悟。

    燕玖嫦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若是找出真相,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林长庚开始害怕,他害怕失去眼前的荣华富贵,害怕丢掉性命!也就是在这连日的恐惧中,他的良心逐渐泯灭,他慢慢明白,人不狠,站不稳!

    他向黄衣教求助,请他们帮忙除掉傅秋霜。他十分清楚:那女人就像是一个埋在心底、威力巨大的炮仗,指不定哪天就会轰然爆裂,到时候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炮仗在心底买了十几年,本以为早就是个哑炮,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然又火光四溅,眼看就要爆炸了!

    他不能死!这世界如此美好,权力、金钱、美人样样都让人无法自拔,怎么能这样死去?

    可是按照傅秋霜口中所说,燕玖嫦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只要傅秋霜再提供一份证词,状子告到金殿上,只怕就无力回天!

    怎么办?

    林长庚搓着手在屋中不安踱步,窗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将原本有些阴暗的屋子映衬的更加阴森恐怖!

    “天竹,天竹!”林长庚似乎打定了主意,他的声音穿过屋外的闷雷声将天竹唬得全身一震,忙不跌就跑了进来:“老爷,奴才在!”

    “你去……自今日起,府上各个门廊都要保持高度警戒,没有本官的允许,任何一个陌生人不得擅入!若有违抗,立斩不赦!”他脸色铁青,一番话说完,就连天竹的心里也打了一个凸。

    “另外,最近京中匪盗横行,为了保证公主的安全,她进宫出府,都要有护卫严格保护。你去告诉左锋,让他亲自守护公主安全,不允许任何一个可疑人物接进公主车架,若有企图接进不轨者——”他眼中冷光大盛,几乎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杀无赦!”

    天竹看着他眼神中的凛凛杀意,不敢怠慢,沉声顿首,正要退出去,林长庚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还有——”林长庚因为紧张,所以手上的力气颇大,天竹纵使是练武之人,也有微微不适:“十几年前的那个妖妇傅秋霜又在京中露面,你亲自带人去追查她得下落!”

    天竹听到“傅秋霜”的名字也是吓了一跳,他抬头看一眼林长庚,见对方正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心中大约有了计较。也不敢怠慢,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天竹兀自出门吩咐办差,林长庚却依旧坐立难安。就算安排周密,也实在不是长久之策。只要傅秋霜存活一日,他便一日不能心安!

    而且纵使是傅秋霜死了,燕玖嫦也已经对当年的事情知情!她若不死,早晚会有别的什么傅春霜、傅冬霜跳出来。与其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倒不如现在奋起反抗!

    虽然太后已经有了警告,但是自己若不出手自保,早晚也会被燕玖嫦害死!既然早也是死,晚也是死,倒不如就这么干干脆脆的!更何况,太后那个老太婆现在也是朝不保夕,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林长庚在强烈的求生**之下,已经对燕玖嫦动了杀机,只是究竟该如何动手、何时动手,还要慢慢筹谋!

    柳茹是林长庚的枕边人,单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事有蹊跷。她有心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

    林长庚虽是依仗却从不是良人,他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只怕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