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人,失踪。
这两个词苏瑾都不大感兴趣:“失踪就失踪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春梅压低了声音:“听说那位钦差大人是来查去年赈灾粮一事的。”
去年通州大旱,粮食无几,几个月下来不知饿死了多少人,朝廷派发的赈灾粮也不知道都送到了谁嘴里,反正苏瑾她们村子是一粒都没见着,旱灾闹了几个月,后来还是通州首富王家开仓放粮,才算是堪堪止住了事态。
去年底,通州巡抚被抄家问斩,罪名是贪赃枉法,听说他以一人之力贪了大半粮食去卖了高价。
今年年初,又有消息说去年那位巡抚是被冤枉的,闹了许久,前几个月朝廷才派下来了钦差彻查此事。
若非春梅提起这事儿,苏瑾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茬。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来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也查不出什么。”
春梅不赞同:“我听说这位钦差大人素有贤名呢!他一定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百姓一个公道的!”
看着眼前的小天真,苏瑾嗤了一声。
“春梅,你看过西游记没?”
“你给我讲过,孙悟空的故事。”春梅连连点头。
“甭管是诸佛神仙,还是妖魔鬼怪,那都是吃人的。”苏瑾动作利索的把豆子和皮分开:“不同的是,妖魔鬼怪是直接吃,诸佛神仙是默默的吃。”
春梅没听明白,只皱眉道:“你别诓我不识字,这神仙怎么可能会吃人呢?”
苏瑾嗤道:“不吃人,又为何对百姓不管不顾,任凭妖怪兴风作浪?”
举国皆知当今圣上年迈昏庸,放着朝臣不信,偏偏去宠信宦官,宦官当政,导致国之不国,百姓民不聊生。
这宠信宦官的能是好皇帝么?不能庇护自己子民安然的皇帝,不是在吃人是什么?
春梅茫然摇头:“我听不大懂。”
“春梅,你记得,被收起来的妖精,永远都是没有后台的。”
两个姑娘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厢房,陆琛没忍住抬眼多看了苏瑾两眼。
她低眉垂首,白嫩的手指在簸箕里仿佛在翻花儿一般,挑个豆子竟也叫人赏心悦目。
在一旁写着什么的秦风忽然笑道:“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有点慧根。”
“妄谈朝政,按律当诛。”陆琛一句话颇煞风景。
秦风眼中带笑:“人家说的是西游记。”
西游记?
陆琛嘴角轻勾,忽道:“那位楚都尉想来此刻很是自在。”
他声音带着些愉悦,偏叫秦风忽然打了个哆嗦:“公子什么吩咐?”
“给他找些事做,免得整日里窜来窜去。叫某些没见识的小丫头那般惊奇。”后面那句陆琛没说出口。
“公子确定?”秦风满脸嫌弃:“要不还是让他窜着吧,属下办点事儿不容易,可不能砸在他手里。”
“去。”陆琛毫不留情。
秦风哭丧着脸,心里大抵已经料想到了将来自己再被公子使唤着去给楚都尉擦屁股的那一天了。
他捧着刚写好的文案磨磨蹭蹭的起了身。
“公子脸色比先前好多了。”
“嗯。”
“想来苏姑娘的方子是有用的。”
“嗯。”
“小公子真真可爱。”
“嗯。”
“要不公子就别让属下去了吧。”
“嗯?”
秦风的小心思以失败告终。
陆琛再次看向窗外,小姑娘依旧在挑着豆子,不过话题却是已经变成了旁的。
“吃人的妖怪。”他洁净的手指轻撵着腰间玉佩,眼中划过嘲色:“说的倒也没错。”
晚间苏瑾吃过饭后掐着点把药煎了,又紧忙给陆琛送了过去。
药汤一如清晨苦涩,他一饮而下,复瞧着眼前明媚的少女。
他隐隐有些期待。
期待什么呢?
瞧着她空空如也的指尖,陆琛有种失望落空的感觉。
他微微挑眉,觉得自己这情绪简直来的莫名其妙。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苏瑾注意到了他眉头皱起。
“不曾。”他将药碗置于托盘之上。
再看,他眉心平静如初。
“哦……”苏瑾觉得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她拿起托盘转身要走,他忽道:“你若用得着,剩下的诊金我可先预付给你。”
苏瑾犹豫了一下,方道:“若是用得着我与公子说。”她未拒绝,给自己留了一分余地。
陆琛又道:“既然姑娘得了凭证,日后想来在城里看病的机会很多,也该早些搬进城里,免得两处跑,平白受累。”
苏瑾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先前就托了沈公子帮我看院子,他办事一向牢靠,想来不久就会有消息的。”
“哦。”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唇角微耷。
苏瑾没想太多,转身回屋洗漱后边开始准备着后日需要的东西。
今日她去送药丸的时候,知县夫人刘氏与她说起了一事。
知府夫人有一女,刚过及笄之年,一年前,知府千金一夜之间突然起了满脸红痘,久治不去,女儿家的脸面最是重要,再加上眼下她到了说亲的年纪,这治痘是最急切的事情,可是看了许多大夫,越治越糟糕,这也是知府一家最大的心病。
知府夫人得知许棠儿的怪病被人治好,便找刘氏来打听了一下关于那大夫的事情,刘氏不知苏瑾能否医治,也不敢贸然替她应下,可官大一级压死人,知府夫人态度强势,刘氏实在推脱不过只能应下。
刘氏本想给苏瑾去个信来着,却不想今个儿她正好过来了。
这十几岁的姑娘家满脸长痘,可能是因为青春期到了,可能是因为细菌感染,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身体脏器出了问题,能不能治,还得去看看才知道,所以苏瑾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
按照两个人的约定,刘氏后日会带苏瑾去给那位知府千金瞧病。
将银针收好,苏瑾忽然想起了陆琛对她说的那句话。
“若想保住小命,离张府远些。”
听着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对那位张知府一家很有意见,也不知他与张府有何渊源。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陆琛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也知他能说这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不过这种机会难得,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在听了刘氏今天的话之后,苏瑾心里隐隐生了个主意。
若是她治好了知府千金,叫人对她的本事信服,再有这些夫人们引荐,她专门给那些在闺阁之中不便见外男的姑娘们治病,也是一条发财路。
要知道,这姑娘家身上隐晦的病多了,对这古代的姑娘们来说,她们宁可死去,也不愿叫外男知晓坏了贞洁。
主屋里,苏瑾琢磨着自己将来的路该怎么走,厢房中,陆琛有些难眠。
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大抵是太闲了,以至于总会从脑袋里钻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与情绪。
不过他伤好的差不多了,也该忙起来了。
欠了债,迟早是要还的。
他缓缓闭眼,遮住了眸底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