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岳枫又去给那个女孩做了检查,用听诊器听了她的心肺,果然没有听见有积水的症状了。
看来那些消炎药还是有作用的,见效也很快。
这主要是因为这个年代,抗生素的使用还非常少,人们的身体里,还没有产生抗性,所以效果显著。若是后世那个抗生素泛滥的年代,想要取得这么好的效果,那就有点难了。
小姑娘被他拿着听诊器听来听去,又是新奇,又是羞涩,脸色有些发红。
这其实还算好的了,要知道在听诊器还未发明之前,人们都是用耳朵直接贴近病人的身体去听的,所以有时候这其实是一项福利。
所以有个笑话就说,医生们最恨的发明是什么:听诊器!因为它隔离了身体;医生们最爱的发明是什么,还是听诊器,还是因为它隔离了身体。
扯远了,回到正题。
岳枫收回听诊器,抽出耳朵,挂在脖子上,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她恢复得很好,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等过个几天,就应该可以下床稍微走动一下了。”
“那要注意些什么呢?”周大麻子问。
“这几天尽量还是吃流食吧,康复训练也先别做那么快,等恢复一阵子再说,以免崩裂了伤口。”
“至于温补汤剂,适当用药,你问这两位先生即可,他们应该比我在行。泰西医学对草药什么研究,其他的就没什么了,慢慢温养吧。”
周大麻子点了点头。
“岳先生,你可以跟我们说说这些东西和药品吗?”刘郎中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他会拒绝。
这也怪不得他,因为医术界向来都是这样,是要讲究师承和传承的,很多医术传承都是有规矩的,不传外人,贸然相问,是一种禁忌,也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当然可以。不过我们先要明白,东方医学和西方医学的区别。”岳枫说道,“其实西医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神秘,他们比较注重的有四门学科,解剖生理学、组织胚胎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这是基础学科,而我们东方医学,则以藏象生理学、经脉经络为主要学科……”
“额……”两位医生面面相觑,听不懂啊,什么解剖心理学,组织胚胎学、生物什么……记都记不住。
“简单来说,我们东方医学讲究两个,一是整体,二是辩证,我们习惯上把人看做是一个整体,比如头痛,问题可能并不在头部,也可能是肝脏上火,脚痛,不一定是脚受伤了,也可能是脊柱的腰间盘突出引起的,所以要望闻问切,综合分析,辨证施治。我们讲究整体性,系统性,更注重部分与整体的联系,因此,我们基础是脏腑、经络、气血和津液,尤其擅长通过整体观调动气血阴阳治疗功能性疾病,对吧。”
两位郎中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总结非常精辟。
“但是泰西医学呢,它们注重解剖、生理、病理等,它们能直观、准确、精准的找到病情所在的部位、生病的原因和应对的办法,简单说来,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他们对人体的各项组织和器官,都了如指掌,因此能做到精准处理。另外,他们还会根据生病的原理,制造不同的器械去研究它,并找到克制的方法,这就是区别。”
“比如肠痈这个病,我们认为是饮食不节,暴饮暴食;或过食油腻,生冷不洁之物,损伤肠胃,湿热内蕴于肠间;或因饮食后急剧奔走,导致气滞血瘀、肠络受损;或因寒温不适、跌仆损伤、精神因素等均可导致气滞、血瘀、湿阻、热壅、瘀滞、积热不散、血腐肉败而成痈肿。形成原因有很多,所以对付的方子也有很多。”
“但泰西医学认为,肠痈就是盲肠炎,是我们体内的一根盲肠发炎了,然后**腐烂造成传染,他们的做法是,直接把肚子剖开,把盲肠割了,于是疾病自然就根除了,而且永不复发。”
“啊……”在场的四人都是啊的一声,吓得脸色惨白,“隔开肚皮,取出肠子,那还不是开膛破肚吗?那人还能活?”
“你没见过阉鸡阉猪么?不也是在肚子里开洞,割掉不要的东西,还不是一样能活着?”岳枫道,“只要处理好,还是可以的。”
“所以,这时候,处理伤口就很重要,尤其是消毒和杀菌,预防细菌感染。而这些,就是预防感染的药物,这几瓶都算得上是消炎药,这是酒精、这是碘伏、这是青霉素……”
“等等,等等,岳先生,等我们拿笔记下来。”木郎中说道,还真的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些纸张和一只铅笔。
“咦,你还有铅笔呢。”岳枫有些诧异。
“是以前一个书生朋友送给我的。”木郎中道,“用起来真的很方便,就是消耗太快了吗,我平时都不舍得用。”
岳枫闻言默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腐朽落后的国度,就是这样,连只铅笔都生产不出来。
“那还是用毛笔吧。”岳枫说道,“我尽量说慢点,你们慢慢记录。”
于是,整整一个上午,岳枫就给他们说了一堂西医课,感觉把嗓子都快说干了,他们俩也记下了厚厚的一叠,也不知道他们听进去了多少。
不过也只能如此了,短短半天,能介绍些什么?只能讲讲大概的理论和基础,更多的还是要他们自己去学习和实践,医术这东西,从来就不是纸上学来的。
讲这些也只是给他们开拓另外一种思路罢了,只要找对了方法,凭着他们以往的经验,还是能很快入门的。
中西医并不是互相孤立的,相反,它们是能团结合作,相辅相成的,这就是所谓的大道同归。
下午,周大麻子又请他参观寨子,围绕着山寨走了半圈。
“岳先生,你们你们都不是一般人,对吧?”周大麻子忽然说道,“你就不用说了,精通医学洋文,学识驳杂,见识超人。而那位长者,气息悠长,行动敏捷,虽然瘸了一条腿,但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人如飘絮,这分明是一位武道高手,可能尤其擅长轻功。即便那位叫做小八的随从,虽然极力掩饰,但仍然能看出他出身不凡,见识过人,他每次打量我们山寨,都微微点头摇头,恐怕是在庙算吧,把自己代入了将军的角色。”
“所以,你们到底是谁?”周大麻子盯着岳枫问道。
“其实,我们也算是革命者。”岳枫也没瞒他的打算,“我们都来自南方。”
“庆先生?”周大麻子激动地问道。
“你知道?”岳枫有些意外。
“我曾经跟过他两年,也曾在讲武堂学习过一阵子。”周大麻子道。
“难怪。”岳枫恍然,一个讲武堂的学生,竟然当了土匪,难怪他这么有才干,富有领导才能,原来还真是一位将军。
难怪他整天把革命革命放在嘴里。
“难怪见到你们就感觉很亲切。”周大麻子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家人。”
“岳先生,我知道我们这里庙小,装不下你们这些大菩萨,但请以同志的立场,帮我参谋参谋,我等感激不尽。”
“拜托了,岳先生!”周大麻子竟然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岳枫沉默了,望着远处的大青山,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说道,“那我就随便说几点,希望你不要介意。”
“岳先生请说。”周大麻子正色道。
“第一,你们是一群土匪,而不是一支军队。”岳枫道,“你们虽然有粗糙的分工,但是没有严明的纪律,也没有严密的组织,打仗都是一拥而上,既不讲究阵型,也不讲究战术,效率太低。”
“我始终认为,军队的核心,在于组织性和纪律性,而且不同的兵种之间,也有分工与合作。比如工兵营,负责铺桥搭路、防御工事、设置障碍;尖刀营负责冲锋攻坚、拔除据点;火力营负责火力压制、侧面辅助;侦察营负责勘察地形、情报侦查;通讯班负责通讯传达、信息反馈;医疗队负责伤员救治、战场急救;装备班负责武器保养、装备调配,后勤部负责吃喝拉撒,督战组负责战场和战后秩序……”
“最重要的是有指挥部和参谋中心,统一指挥,统一协调,才不会各自为政,各行其是,把各自和团体的作用都发挥到极致。”
“当然,这不是固定的。你们自己的部队,你们自己最清楚,该怎么分配才最合理,相信你会有自己的判断的,组织拉起来,结构稳定了,思想统一了,纪律严明了,各有分工,又协同合作,这才是一支军队。”
“受教了。”周大麻子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组织和纪律,分工与合作,的确是我有所忽略的地方。那其他的呢?”
“那就说说你们这山寨吧,前有险要的地势,后有广阔的空间,能打能逃,或许是个好地方。但也正是因如此,大大限制了你们发展的前景。”
“这里地势狭窄,田地有限,撑死了也就能养活你们这些人,这就表示你们的体量不会太大,充其量也就扩大一倍,形不成大规模的成建制的战斗力。”
“其次,你们的大部分生活物资都要靠外部补充获取,而且交通不便,整体是个葫芦形的地形,别人只要将外边一堵,断绝他们生活物资的来源通道,就能困死你们。”
“另外,你们这里大部分的建筑,基本上都是木质的,而且还有很多是连在一起的,周围也都是山林,敌人若是攻进来,只需要一把火,就能将你们的基业烧得干干净净,甚至都不用进来,围住整片山林放火就行。”
“最后,是一个最重要,也是最致命的问题,这里离京城太近了,一旦你的规模或者行动,超出了那些人所能容忍的范围,立刻就会引来他们的围剿,他们甚至都不用太多军队,只需要派出一个精锐团,或者几个精锐营,五六百人,就能将你们围剿得干干净净,这对于一个首都来说,不难吧?”
岳枫的一席话,只说得周大麻子冷汗滚滚,浑身湿透,他终究只是个土匪头子,没有系统又深刻地学习道相关的理论,眼界的狭窄,注定大大束缚了他们的发展。
“那岳先生,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周大麻子问道。
“这个,你去问小八吧,或许他会给你一些具体的方案,或者你可以参考一下。”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搬家,搬到一个适合长期发展和壮大的地方,但这可能吗?
岳枫没有调查,也没有发言权。
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找到了这么一块基地,最多也就发展为武装割据而已,做个小军阀,能有多大的成就呢?
领导人的素质,决定了未来发展的潜力,很显然,周大麻子,他没有这种潜力。
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所以,岳枫才让他去找小八,也许还能得到一些实用一点的东西。
而且该说的,岳枫夜都说了,如果还要手把手教,那就那太意思了,这又不是他的团伙,所以,点到为止就好。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