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离不大明白,“姥只是个老人,手里又没有权力,别人为什么不敢违抗她呢?”
“吓唬呗!拿迷信鬼怪吓唬村民,”曾伟大手一挥,脸上全是厌恶,“跟神汉巫婆似的。村民全没念过书,迷信得很。”
沙砾笑道:“统治者依靠莫须有的‘神权’来威慑臣民,即使在欧洲中世纪也屡见不鲜。既然姥禁止村民欺负郭永福,那他应该不会与人发生争端。”
一无所获。沙砾原希望通过调查郭永福是否与人有过矛盾,来证明老郭有“诅咒他人”的习惯……智力残障人士确有可能因极端恼怒而口出恶语,但曾伟的话让他放弃了这念头。
上午他与沈南通过电话,确认了郭永福的伤势……还好,只是皮外伤,休息几日便可痊愈。中午又接到老牛的电话,得知果然有无数热心肠且闲来无事的百姓再次围堵了杀牛巷,但扑了个空。
群情激愤下,百姓们对于抓住郭永福的诉求,竟远远超过了要求警方追捕真凶的渴望。沙砾摊手,毫无主张。他是仔仔细细研读过勒庞的经典著作的,掌握了一些社会心理学的知识,深刻明白群体是受情绪驱动的“乌合之众”。想到这里,不由得替郭永福暗暗捏了把汗。
沈南依旧没来事务所,他连续打了好几通电话,没人接。
因为沈南的电话已经被摔得粉碎,又被人狠狠踩了几脚。僻静的小巷内,十来个不好惹的壮汉包围了沈南。
“你跟那臭婆娘什么关系?”为首的正是先前在酒吧被他扭断胳膊的男人。他右手缠着绷带,眼睛似要喷出火。这两天他找遍了整个c市,靠着人脉无数次打听,才知晓了沈南的姓名。顺着名字查下去,发现了老牛居住的老房子,于是顺理成章在巷子里设下了埋伏。
沈南没料到对方会为了个手机如此兴师动众。他回老牛的家……这个自己青春期一直居住的地方……原因很简单:养母的五十大寿快到了,他总要回来见见她老人家。
看看围追堵截的人,不禁一阵冷笑。对他来讲,挨打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好笑的是,因为弹头的一时冲动,竟害得自己要把这口黑锅一直背下去。
那女人,子规……真的值得自己救吗?
“手机在你手里?”受伤的男人又问。
“没,”沈南照实答道。
越是疑神疑鬼的人,越不相信实话。
男人着急了,皱眉喝道:“打!”
十来个壮汉一齐拥上来,将沈南推到墙角,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火辣辣的痛觉刺激着神经,眼睛被击中后,世界挂上幕布,陷入一片漆黑。沉闷的殴打声像沙包碰撞鼓面,震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他尽量把思想与身体割离,把挨打的自己当成另一个正在受苦的人,脑子里却思考着别的事。
沉重的皮鞋踢中了胸口,嘴里尝到一阵腥甜。他琢磨着对方找上他的原因。
手机?毫无疑问,里面一定有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信息。但对方为什么认定了手机在他手上?
身体被翻转过来,趴倒在地,无数只脚踩压践踏着背部,肋骨几乎要断裂。后脑勺挨了一下,眼帘上布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
等等,会不会是弹头和子规故意设局……不会,弹头结婚之后,断绝了和其他女人的联系。况且,见面地点是自己主动提出的。
“停!”男人挥手,让打手将沈南提起来。又一次,他阴狠问道:“手机到底在哪里?说不说!”
沈南的眼睛只能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眼眶内已经渗出了血水。
对方费尽心思埋伏他,看来并不是为了泄愤……那就有意思了。他不禁扬起嘴角,对手机内的“东西”产生了兴趣。眼前这位公子哥,是c市一位富商的儿子。这种人的手机里,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呢……和女人厮混的视频?购买违禁品的记录?还是非法交易的罪证?
男人误把他的笑意当做了嘲讽,怒气更甚,“去你妈的!”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沈南肿胀的脸庞,“再打!给我废了他!”
沈南只感觉到一阵无奈,同时在心底向养母深深道歉。自从成了她的养子,自己三天两头闯祸,没少让她担心……
暴风雨般的围殴再次袭来,席卷着身体每一寸皮肤。他已经懒得再去思考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干脆主动关闭了思维的闸口,希望快一点进入昏迷状态。身体像是着了火,皮肉绽开,骨头兴许已经断了吧,血从喉管里不断往上涌……
打吧,打吧……打到你们累了为止……
当年,伤痕累累的父亲,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曾被人无休止地蹂躏……
父亲……沈南回忆着父亲的脸,却发现自己几乎快要忘却他微笑的模样……
打吧,打吧……
记忆的电视机屏幕开始飞起雪花片,信号断断续续。
卡擦一声,黑屏。
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眼睛依然看不清,双手四下摸了摸,确认了地点,稍微安心。
全身的伤痛如潮涌般一瞬间扑向大脑。痛觉神经大概已经红肿,不断刺激着中枢,告知他伤情的严重性。
他无法忍受一直躺在床上的折磨,一把掀开被子,咬牙从床头硬撑,坐了起来。
冷风袭来,沈南发觉自己除了胸口缠着厚实的绷带,其他地方一丝不挂。身后,简陋的厨房里传来菜刀切菜的声音。
听到他起床的动静,厨房里的女人放下菜刀,忙不迭跑出来。
“……醒了?”子规有些魂不守舍,彷佛第一天见到他。
他看不大清子规的脸,靠着声音辨别对方的方向,“几点?”
“晚上九点。你饿了吧?稍等,我马上……”
沈南摇头,又问:“郭笑回来了?”
“笑笑?她一直在家啊。”
“她不是去学校……”
子规在他身边坐下来,红着脸,用毛毯被盖住了他的下半身。“那是昨天,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沈南备受打击,双手捂住了眼睛。
“别揉,医生说了,等你退了烧,休息几天就好了,”子规冰凉的手背靠上他的额头,“嗯,不错。”她笑了,“才一天,就退烧了。”
沈南摸摸自己胸口,曾经的剧痛已经退却。
子规安慰道:“好在骨头没断,只是肌肉受伤了。放心吧,会痊愈的。”
“谁发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