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在洛宁的深情注视下,楚百里顺着下山的路离开了。
一路兼程,片刻未停,但当楚百里到达最近的城镇时却已是红日西落,黄昏时分。
虽是隆冬季节,可楚百里依旧是出了一身透汗,说到底他现在只不过是个丹田闭塞的普通人罢了,体力和耐力肯定和之前没法比,但这几十里路他只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却也算可以了。
这个地方叫新平城,位于辽河行省的西南边境地区,其东靠辽河,西临甘陇,南近京陇官道,地理位置极其优越。
新平城虽然不大,却因此也承接了甘陇与辽河两个行省间的大部分贸易往来,平常之时就商旅走卒不断,如逢节日盛会,往来贩运的车队与船队更是川流不息,无边无际。
但此时,楚百里却不得不怀疑是他自己来错了地方,眼前的这个城镇可谓是残破不堪,在他目光所及范围内,就可以看到那由青石垒成的高大城墙上六处缺口,墙体上还留有大片的黑褐色血迹。
而那原本两人多高的厚木城门此时却也只剩下了半扇,东边不远处还有几个高大的攻城梯正冒着白烟矗立在原地,而就在城关下,有一个挎着篮子,衣衫褴褛,根本看不出年龄的孩子正在捡拾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破损兵器和盔甲,这些东西可以换粮食。
很明显,应该就在不久前,这里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楚百里慢步走向城关下的那个孩子,可那灰头土脸的孩子一见楚百里向自己走来,却吓得连爬带滚的就往城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求饶说别杀他,而那孩子放在篮子里的那些甲片和残缺的钢刀也撒落了一地。
原本楚百里只是想问问那孩子这里到底是不是新平城,可他没想到这孩子见到生人的反映会这么大,无奈的摇了摇头,楚百里只好向着城关内走去。
一进城关,却还是满眼的凄凉和破败,而楚百里也看到了摆在城关内地名石碑,按道理说那地名石碑应该足有一人高,可现在,那石碑虽然已经崩坏成数块,可仔细看去,新平二字模糊可见。
楚百里站在原地长叹了一口气,他没来错地方,这里就是新平城,战争后的新平城。
沿着满目疮痍的街道走了良久后,楚百里才找到一家车店,那车店老板姓孔,瞎了一只眼,是被流矢所伤。
几经寻问之下,偌大的车店内却只剩下一匹瘸腿的老马了,楚百里再三思索,最后还是拿出五两银子给了孔老板,那瘸腿老马值一两银子,剩下的四两银子是用来买干粮和淡水的。
楚百里并未在这新平城停留,他不想耽误时间,就这样,一匹瘸腿老马,一个丹田闭塞的废人,一同踏上了万里的征程。
再出城门时,楚百里又看到了之前城关下的那个孩子,只不过现在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他的眼睛还睁着,双臂死死的抱着那个篮子,可篮子里的那些甲片和残缺的钢刀已经不见了,战乱之时,最可怕的往往是人心,为了生存,没有人性。
楚百里翻身下马,轻轻的抚了抚那孩子的眼睛,依旧没有闭上,几次下来,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就是闭不上。
没办法,楚百里在心中默念了那一小段往生咒,再伸手去抚时,那孩子终于闭上了眼睛。
楚百里摇了摇头后翻身上马,他能做的只有让那孩子闭眼而已,随后他轻轻的拍了拍胯下的瘸腿老马,直奔西面的甘陇行省而去。
瘸腿老马走的很慢,五天后,楚百里才进入甘陇行省。
自从在祁风山要塞失利后,北凉王就带着众联军退回了甘陇行省整军备战,由于北凉王见过楚百里的真面目,为防被发现,所以他只好昼伏夜出,尽量选择小路而行。
一路上总算有惊无险,半个多月后,他终于来到了陇西行省边境,只要再过了陇西行省,就算是出了大周王朝的边境,之后也就进入了西域十八国的领土范围。
此时楚百里也已换了一匹矫健的烈马,之前的那匹瘸腿老马已经在路上死了,是累死的。
在快要出甘陇行省时,楚百里遇到暴风雪迷了路,是那瘸腿老马带着他走了出来,最后老马精疲力竭而亡。
楚百里找了块好地方将那老马埋了,不为别的,只为敬佩和感激。
对于这陇西行省,楚百里还是有些抵触的,陇西行省的军政主官叫邹权,当年他的父亲定平侯邹山也是陇西行省的军政主官,后被御史台长史费依上书弹劾,罪名是勾结番邦、意图谋逆,当时负责抓捕审问的就是镇刑司,在狱中,邹山受到了严刑拷打。
虽然审问无果,但证据确凿,所以当时镇刑司的大管事武长空就上书皇帝即刻行刑,以绝后患。
本来是要处以车裂极刑,但皇帝念在邹山为国戎马一生,功劳甚大,决定免除一死,改判膑刑,挖掉了邹山的两个膝盖骨,令他永远残废不得出家门半步。
那邹山脾气火爆,且酷爱骑马出游,这膑刑,算是对他最残酷的惩罚,相比之下,他宁可受车裂之刑而死,某日清晨,他坐在木床上大骂皇帝昏庸,镇刑司无能,整整骂了六个时辰后,旧伤复发,邹山吐血而亡,魂归西天,而那些旧伤就是在镇刑司审问期间留下的。
两年后,费依因罪伏法,期间他承认是他亲自设计诬陷邹山,因为嫉妒眼红。
但所有人都知道,并不是因为什么嫉妒眼红,那邹山是属于九皇子一派的,而这费依是八皇子一派,之所以构陷邹山其实就是为了得到对陇西行省的控制权而已。
但这说白了,只是八皇子和九皇子间的一场权利交锋游戏,事后,两位主事人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影响,而邹山和费依,作为棋子,却只有死亡的结果在等着他们。
从这个时候开始,邹山的大儿子邹权开始记恨镇刑司,曾经放话说一旦见到镇刑司的人,他必杀之。
只因为他认定是由于镇刑司的严刑拷打,他父亲邹山才会伤口崩裂而死的。
后来,为表愧疚,皇帝下令册封邹权继承其父邹山的定平侯爵位以及陇西行省的军政主官的职务,且自邹权起,世袭罔替三代。
由于最近楚百里听说邹权和北凉王有过多次接触,他不确定邹权是否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长相,所以他必须万事小心。
楚百里驻足回望,但见朝阳从他背后渐渐升起,良久后,他拍马前行,奔向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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