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能够看到何啸风的脸色不大好看，楚东关切地问道：“师叔，您怎么样？”
何啸风摇头，“我没事。”
他看了一眼那边正在说话的洛水青父女，忍不住有些感慨，“洛水青曾经是苗凰一族近几百年来，最有能力也最有野心的族长。”
“北邙山在他的带领之下，可谓蒸蒸日上，声名鹊起。”
“终究是造化弄人，可惜了。”
楚东有些疑惑地问道：“师叔，苗凰族的人患上的那种疾病难道就真的治不好吗？”
何啸风的神情有些复杂，“要论及医术，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能比得上你师伯了。他以前曾经去过北邙山，还在那里住过一阵子。”
“但苗凰族所得的这种疾病很是奇怪，已经超过了现代医术认知的范围，首先这种疾病是天生的，只有苗凰族的男子才会染上这种病，女人则不会。”
“而且这种疾病在四十五岁之前都不会发病，和正常人没有两样，只有一过四十五岁，便会开始血液稠化，数百年来都没有人能熬得过五十岁。”
“甚至苗凰一族的女人最害怕的就是生男孩儿，因为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这孩子的死亡，可悲。”
“难道真的是一种诅咒？”楚东皱起了眉头。
何啸风叹了口气，“你师伯也束手无策，回山之后还在为苗凰一族的命运感到难过。这也正是洛水青甘愿以身试药的原因，他是真的想要拯救族人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听完之后，楚东肃然起敬。
一个男人担负着整个族人的命运，不惜以身试药，想要以一己之力拯救族人，最终落得不人不兽，实在是一种悲哀。
随着脚步声，洛宁两眼红肿着走了过来，轻声道：“楚东，我爸想见你。”
也不清楚这对父女之间说了什么，楚东走过去，才发现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洛水青全身的黑毛居然变成了雪白，还在不停地脱落。
肌肉也萎缩的厉害，身子干瘪，整个人看起来全无生气。
“您怎么样？”楚东问道。
“凑近一些……”洛水青的声音粗粝的像是砂纸在打磨。
看得出洛水青已经不再会构成威胁，楚东想要开门进去，却被洛水青止住了，“别开，小宁刚才也想进来，我没答应。”
他凄然地笑了笑，“总该让一个父亲能够在女儿面前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
楚东点了点头，蹲下身子，尽量的往前凑，“您有什么心愿，尽管提出来。能帮您做的，我义不容辞。”
洛水青支起身子，仔细地打量了半天，才点头道：“小宁说你人很好，她还说……”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楚东把手伸进去，往他拍打后背。
半天，洛水青才缓了过来，摇头道：“不说废话了，我有两件事要拜托你。”
“您请说，”楚东道。
“一是我苗凰族人的命运，”洛水青神情悲愤道：“堂堂十万苗凰族人，延续至今只剩下不到四千，还大多数是女人。”
“人们都说我们苗凰一族是受到了诅咒，其实根本就不是。我们苗凰一族为神族充当使者，他们竟然拿我们当实验品！”
“可怜我们苗凰族一族被人当小白鼠还蒙在鼓里，我们族人的这种疾病就是他们当年试验失败留下的后遗症！”
由于过于激动，洛水青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咳得天翻地覆，更多的鲜血喷溅在地上。
洛宁急着跑了过来，“爸，您怎么样？”
楚东站起身再次想要把门打开，洛水青挣扎着叫：“别开！”
他眼神无比慈爱地看着洛宁，一段话都要分开几次来说：“小宁……我没事……我还有话……要和楚东讲……你先离开……”
洛宁泪流满面，一脸不舍地离开。
洛水青喘息了半天，向着楚东伸出了手，楚东赶忙一把握住。
“答应我……救我的族人……答应我，救我的族人！”
他紧紧地抓着楚东的手，一说到族人，他就会变得激动，几乎是在嘶吼。
楚东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去做，这个请您放心。”
洛水青略显满意，眼神中迸发出仇恨的光芒，“第二个请求就是找到那些神族，为我们苗凰一族报仇！”
他把楚东拉近，急切道：“我在凤翔市留有一处私宅，里边有一间密室，那里边存放着我多年来研究神族的笔记。门上有防盗锁，密码是……”
断断续续地叙述过后，洛水青的眼神逐渐变得黯淡下来，身子渐渐地开始发软。
他无力地蜷缩在地上，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天际，嘴里嘟囔道：“最后，还要请你照顾小宁，我没能好好地照顾她，心里亏欠啊……”
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您放心，我会照顾她的，”楚东也有些伤感起来。
听到这句话，洛水青才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他不让楚东开门，说是要在女儿面前保留做父亲的尊严，其实主要还是不想让洛宁看到自己死时候的样子。
楚东慢慢地站起身，低头看着那个为了族人的命运奋斗抗争了一辈子的男人，神情哀恸。
寒风呜咽着自山谷间吹过，像是在哀叹洛水青的悲惨命运。
……
不知不觉中，楚东已经在镜山上待了一个月，每天依旧是早早起床，把院子里挨个打扫一遍，然后便是去镜壁之下顶着瀑布习练无为决。
之后回到景云观，和师伯赵远山学习医术。
有时间便会翻看景云观中的道家经典，有了赵远山这位道家宗师解惑，学习起来事半功倍。
洛水青去世后的第二天，洛宁便火化了父亲，带着骨灰回北邙山。
楚东带着芒种一直把洛宁送到了山脚下。
“姐姐，你以后还会回来吗？”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芒种已经没有了初时的畏惧，和洛宁亲近起来。
知道洛宁要走，孩子难过地问道。
洛宁的眼睛也有些红，伸手揉了揉芒种的脑袋，“姐姐回去有很多事情要做，以后有机会就回来看你。”
她抬头看向楚东，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难以启齿，最终化作一句：“你多保重。”
楚东道：“我还在要山上给师傅守孝，过了百天之后，再联系你。”
这句话让洛宁感到欣慰，依依不舍地离开。
一直看着洛宁的背影消失，芒种才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师哥，小姐姐不会再回来了，是吧？”
楚东点头，“这里是她的伤心地，换了是你，你也不愿意回来的。”
洛水青去世，危险不再，旅游业也相继开放，镜山在经历了短暂的冷清之后，再一次变得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