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木盒子，她在梦里也见过。</p>
也或许不是梦，是她缺失的回忆。</p>
但她心里隐约觉得，这就是江宛离的东西。</p>
她轻轻拿起木盒子，上面落了一层灰，打开它，里面是几张照片和一把钥匙，那个钥匙看起来不像是正常钥匙，更像是一个积木玩具。</p>
而那几张照片背后都写了字，她把照片拿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是她的单人照片，有些褪色了，那还是年轻时候的她，梳着当时最流行的发髻，站在江边，转头微笑，顾盼生辉。</p>
比起墓碑上那张没有什么感情的黑白照，这张要生动得多，仿佛记忆中的江宛离又重新浮现在眼前。</p>
她翻过去，背面的字是：曾经年少风华，只争一夜朝夕。</p>
她依稀记得江宛离最喜欢的偶像是张爱玲，她也偶尔会自己写写诗句，她的字也很好看，娟秀又不失英气。</p>
第二张照片是江宛离和司宏的合影，是在海洋馆里，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很年轻，司宏看向江宛离的神情里还有着爱意。</p>
附字是：只求一生，不相负。</p>
可最终司宏还是负了她。</p>
司瑾心里复杂难言，一张张翻下去，感觉照片里的母亲，丝毫不见阴郁之气，这样开朗的母亲，是为什么会得抑郁症的呢？</p>
直到她翻到最后一张，那是她小时候的照片。</p>
看到的时候她都楞了一下，她小时候的照片基本上只有孤儿院有，连她自己都没有，为什么江宛离会有。</p>
再仔细看了看，这张照片……</p>
正是她被送去孤儿院那天穿的衣服！</p>
所以，真的是江宛离，亲手将她送去了孤儿院，亲自……抛弃了她。</p>
她拿着照片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慢慢地把照片翻转过来，背后的附字比照片更加刺痛她的心。</p>
——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选择流产！</p>
……</p>
如果可以重来……</p>
宁愿选择……</p>
流产……</p>
一阵眩晕袭来，司瑾险些栽倒，林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发现她竟然冒了一头的虚汗，唇色也有些苍白。</p>
他下意识地去看司瑾手里的照片，却见她死死地捏在手心抓得很紧，隐约可以看到是一个小孩子……</p>
“快带我走。”</p>
司瑾抓住林烨的衣袖，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尽量不让林烨看出来异样，一直低着头，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p>
她把照片和钥匙全部放进了包里，随着林烨原路返回。</p>
坐在车上的时候，司瑾一句话也没说，脸色不是很好，但也没有再像刚才那一瞬间那么可怕了，林烨虽有些不放心，但要忙着赶下一个通告，就暂时把她放在离枫渠不远处的路口。</p>
林烨看着她下车时还确认了一遍，“去了一趟别墅你就变成林妹妹了，我这好哥哥还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啊。”</p>
司瑾扯了扯唇角，“我真的没事，不就几张照片，不过还是谢谢你。”</p>
司瑾这么正经的道谢，林烨还有些不习惯，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都说了，光口头表示没用的……”</p>
“快去赚钱吧林爷！”</p>
目送林烨走了之后，司瑾还愣愣的站在原地。</p>
她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异样被林烨发现，耽误他的工作，但从在看到那张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好。</p>
如果说她一直抱着为母亲查明真相的心态，那么这个心态在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彻底崩塌了。</p>
江宛离后悔生了她，所以在她找到她不愿意放她走的时候，会抑郁。</p>
她就像是江宛离甩不掉的一个包袱一样，让她心累，让她抑郁，最终让她走向死亡。</p>
而她却把江宛离当做自己的一个寄托，认为自己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唯一的一个亲人值得爱，值得期盼。</p>
然而这些期望，终究是错付了。</p>
多可笑……</p>
司瑾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明明是在笑，眼前的一切却变得朦胧了起来。</p>
她觉得自己可笑，执着了这么多年的人和事，终究是一场空。</p>
也觉得江宛离可笑，既然把她当累赘，为何一早不说清楚？非要互相折磨，自尽而亡。</p>
所以到头来，她仍然是一个人。</p>
那这么看来，媒体说的也没错，的的确确是她把江宛离“逼”死的啊……</p>
走回枫渠的一路上，司瑾的手机都在震动，她都没有心思去接，直到走到路口等红绿灯，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楚牧彦。</p>
她接了起来，没有先开口。</p>
“在哪里？”</p>
司瑾吸了吸鼻子，“在康源大道进枫渠的路口。”</p>
很敏锐地听到她这边细小动静的楚牧彦眉头一皱，“找个避风的位置等着，我来接你。”</p>
司瑾撇了撇唇角，哪有这么娇气，“不用……”</p>
话还没说完，楚牧彦挂了电话。</p>
以楚牧彦说一不二的霸道性格，她要是这个时候自己走回去没等他，指不定会看到他的臭脸。</p>
司瑾还是乖乖地站在路口等他了，楚牧彦的那辆宾利很快就开到了面前，司瑾上了车就感觉到一阵暖意。</p>
这才初秋就开了暖气，有钱人就是奢侈……</p>
楚牧彦也没问她去了那边之后的情况，她也没有主动说，只是她在林烨面前佯装没事的样子在楚牧彦的面前却撑不了多久。</p>
到了枫渠下了车，楚牧彦轻轻握了一下她冰冷的手，好看的眉头蹙了一下，就把她的整个冰冷的小手都包裹进了温暖的大掌里。</p>
甚至不需要一句话，司瑾的鼻头就红了，她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回了眼眶，想要把手抽出来。</p>
“我没这么娇气。”</p>
楚牧彦握得很紧没有松开，一直带她走到玄关，才松开了手。</p>
“开门吧。”</p>
司瑾疑惑脸，你出门没带钥匙的吗？</p>
疑惑归疑惑，司瑾还是按了指纹打开了门锁，刚一打开，刚才还一点光线都没有的正屋里开始一点一点亮起了灯光。</p>
从厨房尽头到玄关处，每一处都放置了精美的灯环，一寸一寸直到将整个房间都照亮，灯环下还有精美的吊饰，而地板上则铺满了白色的花瓣。</p>
整个房子像是被改造了一般，司瑾都快不认识了。</p>
但就在灯光全部亮起的那一刻，她的眼泪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滑落了下来。</p>
她疯狂地拿手背擦拭着，可越擦眼泪越多，她干脆不阻止了，让眼泪哭花了妆。</p>
楚牧彦看到司瑾哭了的那一刻，眉头蹙了起来，又打量了一遍房间，感觉确实过于庸俗了些，让小曹准备的果然还是不靠谱。</p>
“不喜欢？那关掉吧。”楚牧彦踩上花瓣要去把灯的总闸拉掉，手却被拉住了。</p>
“没事，挺好的。”</p>
司瑾说完忍不住抽噎了一下，她不管楚牧彦能不能体会，但这种上一秒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但下一秒却让她感觉到了温暖，是刺激泪腺分泌出泪水的最主要因素。</p>
看到楚牧彦明显有些懊恼的神情，又忍不住想笑，看来他并不懂，却还是努力做了这些。</p>
而且当她在想他为什么去做这些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第三年了。</p>
司瑾一下子又哭又笑，褪去了平时尖锐的模样，眼眶还是红的，楚牧彦看着，眸间绽出温柔的光泽，他擦了一下她脸颊上的泪，“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庸俗的东西。”</p>
司瑾没否认，“我是不喜欢啊。”</p>
楚牧彦的脸上出现意料当中的神情，他默然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倏而开口，“你又忘了。”</p>
这是个陈述句，司瑾楞了一下，想到结婚纪念日，脑海里猛然回想起第二年的结婚纪念日，那个时候，她与楚牧彦进入了争吵的白热化阶段。</p>
她精心准备了结婚纪念日的晚宴，等来的却是他和另一个女人共入酒店的消息。</p>
她直接冲去了酒店，赶走了那个女人，和他正面对峙，一气之下说出了“哪怕是最庸俗的纪念日惊喜也好，至少能让我感受到我还是你的夫人，而不是一个工具人”这样的话。</p>
更何况她恍惚记得她闹了个乌龙，那个女人是楚氏的合作方，去酒店也并非是开房，是商讨关于投资酒店的事宜，也险些因为她的出现搅黄了合作。</p>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理会他身边的这些莺莺燕燕了，不论是真是假，她都一概蒙了心闭了眼，以为能够自己骗自己……</p>
一下子思绪飘远了，楚牧彦拉过她的手，她才恍惚回神，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但又感觉有哪里不一样的男人，她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p>
楚牧彦挑眉，“想什么呢？”</p>
司瑾盯着楚牧彦的脸，幽幽来了句，“我在想，你记性还挺好。”</p>
可能是一时兴起，也可能是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两三年里受过的罪和苦，她抿了抿唇角，神情更幽远了几分，“可记性这么好，怎么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哪些事了呢？”</p>
楚牧彦唇角一动，靠近司瑾，“你说说看，我来听听，和我记得有没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