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瑾还没领会他话里的意思，一路转悠着，顺着中间的旋转楼梯上去，看到一片开阔的视野。</p>
是科技馆的顶楼，半开放式的天文台。</p>
栏杆旁摆放着几个望远镜，司瑾看着望远镜，瞬间触动了一下，她记起来了，但她只提过一次，而且那一次，还是他们结婚后唯一一次争吵之间她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话。</p>
那一次的争吵，无一例外是因他而起。</p>
而那也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日子，她给他发去信息，没有等到回复，于是她在家里准备好了一切，直到凌晨也没有等到他的人影。</p>
在她郁郁寡闻的时候，客户的一句“你的作品充满压抑的情绪”，让她彻底防线尽失，在沙发上哭的像个小孩。</p>
她决定要改变自己在这场婚姻里的状态，她需要感受到新鲜的活力，找到自己。</p>
于是她独自一个人，去了酒吧。</p>
从酒吧回去后，意外地看到几乎不回公寓的楚牧彦，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合上了报纸。</p>
他显然是在等她。</p>
“去酒吧了？”</p>
司瑾闷闷地应了一声，把包从身上卸了下来，刚要往房间里走，却听他再次冷言冷语直击心脏。</p>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楚夫人。”楚牧彦的眼神极冷，“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嫁进楚家。”</p>
那时的他们，在结婚的一年内交流甚少，而这是楚牧彦和她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p>
“再怎么不三不四，也是你亲自选的，不是吗？”司瑾向来反骨，加上喝了些酒，一时气性起，直接把手里的包扔向楚牧彦。</p>
“只记得身份身份，你什么时候把这里当成过家？是不是你去酒店的次数都比回这里的次数多？你又有什么资格逼问我的去向？我去哪里你管不着！”</p>
一口气发泄的太多，司瑾有些喘。</p>
她看到楚牧彦起身，走向她，抬起手臂，恍惚以为他要打她。</p>
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楚牧彦却将手撑在了她的身侧，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讥讽的冷笑。</p>
“好啊，我管不着你去哪里，但我管得着司家。”</p>
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仍然亏欠着养她的司家，仍然心有顾忌。</p>
“你什么意思？”</p>
“你很清楚，若是不去每个月的家宴，对你们司家来说，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楚牧彦抬起司瑾的下巴，“所以你最好乖一点。”</p>
司瑾蓦地打点楚牧彦的手，颤抖着声音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倔强，“妈可不会像你一样不讲情面！”</p>
“你最好搞清楚，她是谁家的主母。”楚牧彦冷哼一声，转身要走，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下个月的家宴，司家主母也会去，最好别提你母亲。”</p>
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戳到司瑾的雷点。</p>
“我为什么不能提？她根本就不是我亲妈，我为什么要看她脸色？”司瑾咬紧了下唇，“更何况，你口中的司家主母，也本该是她！”</p>
“那又如何？”楚牧彦的笑容逆着光显得格外残忍，“亲眼见证楚司两家联姻的，是她吗？”</p>
司瑾眼眶红了，“你怎么知道她不在！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在千里之外看着这一切？”</p>
司瑾的这一声嘶吼，似是让楚牧彦没有想到，他沉默地看着她。</p>
“你知道我最想去哪里吗？我最想去这个世界上能看得最远的地方，有望远镜就好，让我能看到千里之外，我要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寻找，直到找到她为止。”</p>
司瑾似是累了，一下子靠在了墙面上，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p>
“找得到吗？”</p>
在一片沉寂里，楚牧彦突然开口。</p>
司瑾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她擦掉了眼泪，“我相信，她也在找我，只是这个世界太大，她还没有找到。”</p>
那一次的争吵，最终以楚牧彦沉默离开为收场。</p>
而她因为失控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却被他记到现在。</p>
楚牧彦知道她想起来了，低着头开始摆弄望远镜，司瑾看着他，突然笑道，“那是不是我之前说要把你扔大海里喂鲨鱼的话你也记得？哪天去试试啊？”</p>
楚牧彦知道她是笑闹，也随着她的话说道，“去吧。”</p>
司瑾：“？”真的假的？</p>
楚牧彦眉头一挑，“临死前拉你当个垫背的也不错。”</p>
司瑾：“……”</p>
楚牧彦一直在认真调试着望远镜，他的侧颜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寂，印象中，楚牧彦似乎没什么不会，他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p>
除了天生高傲的资本，她曾经一度以为他是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p>
“调好了。”楚牧彦把望远镜转了个方向，让司瑾去拿。</p>
司瑾恍然回神，目光落在望远镜上，其实她不过是醉酒之后的气话，望远镜哪里能看到什么千里之外，最远不过几站路之外的公交车站罢了。</p>
但她还是微微弯下腰，从那两个圆形的镜片望了出去。</p>
这里的地理位置真的很优越，可以把bsp; 那个方向……</p>
司瑾有些恍惚，又凑近看了一下。</p>
没错，那就是湘园。</p>
那个熟悉的名字，让司瑾仅看了一次就记住了。</p>
她慢慢地放下望远镜，用肉眼看向那个方向，却什么也看不见。</p>
“湘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p>
楚牧彦眸光沉沉的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那是江宛黎的故居。”</p>
司瑾蓦地抬头，楚牧彦从不撒谎，她却也仍然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真假痕迹，而他说的，似乎是真的。</p>
如果那里真的是母亲的故居，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司宏提起过？</p>
而且印象中，那一块地，似乎是被靳家收了。</p>
“湘园那块地，你又买回来了？”司瑾看到他没有否认，又追问了句，“为什么？”</p>
“湘园临近市郊，四周工厂居多，不适合开发成商业区。”</p>
司瑾挑眉，“就这？”</p>
楚牧彦只是一笑，“你还想听到什么？”</p>
司瑾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她可不相信资本家在她面前谈什么情怀，但这湘园兜兜转转回到了楚牧彦手中，总觉得有些猫腻。</p>
“我对那里，已经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司瑾趴在栏杆上，任由秋风吹乱了额前的碎发，“那些零碎的记忆，让我至今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p>
想着，司瑾怅然一笑，“不过司宏说她已经死了，但怎么死的，死在哪里，她的墓碑在哪里，我全然不知。”</p>
提到了江宛黎，司瑾的眼眶有点发热，她吸了吸鼻子，想把这股酸涩给压下去。</p>
“你说，我这样算不算是个不孝女？”</p>
楚牧彦望着她，眼底光泽平和，“你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p>
司瑾摇头，“不想。”</p>
犹豫了一下，她又抿了下唇，“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害怕知道。”</p>
印象中的那个笑容甜美温暖的女人，最后留给她的是一个决绝的背影，她如果不知道关于江宛黎的一切，或许还可以给她找出千万个理由，欺骗一下自己。</p>
但如果知道了，一切的理由都会成为无稽之谈。</p>
她一直执着的，不能触碰的那一片净土，或许也会被各种肮脏不堪的真相给毁掉。</p>
“其实……”司瑾突然戛然而止，她觉得今晚的自己，似乎和他说的太多了，刚准备离开已经被她捂热乎的栏杆时，肩膀上却被搭了一件外衣。</p>
司瑾低头去看，是楚牧彦的黑色毛呢长大衣外套。</p>
一下子隔绝了凉气，将她温暖的笼罩了起来。</p>
楚牧彦忽然低低地开口道，“知道真相不是一件好事。”</p>
“什么？”司瑾没听清，下意识走近他。</p>
楚牧彦看到她走过来，微微弯唇一笑，司瑾立刻停住了脚步，看到他穿着单薄的西装，想要把身上的衣服还给他，“无事献殷勤，外套拿走。”</p>
他直接上前一步，将她横抱了起来。</p>
司瑾楞了一下，立刻挣扎道，“喂！放我下来！”</p>
“你刚才那句话还没说完。”</p>
“什么？”</p>
“……”</p>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p>
楚牧彦抱着她似乎一点也不费力，神色悠然，“这段时间献的殷勤还算够吧？该收回成本了。”</p>
司瑾瞪大眼睛，楚牧彦抱着她下楼梯，司瑾趁机抓住旁边的扶手栏杆挣脱他的怀抱。</p>
可还是因为台阶的落差，一下子踩了空——</p>
楚牧彦眉头紧皱，眼眸骤然收紧，“司瑾！”</p>
意料之中的碰撞并没有来临，司瑾稳稳地落在楚牧彦的怀里，因为惯性就地滚了两圈。</p>
等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紧紧地搂着楚牧彦的脖子，而楚牧彦为了保护她将她圈在怀中。</p>
“急着跑开，只会受伤，下次你还要这么任性吗？”</p>
二人距离很近，楚牧彦的声音仿佛从左耳穿到右耳，磁性的声音震得她头腔共鸣，搂着他脖子的手都酥麻了。</p>
“楚牧彦，你——”</p>
话还未说出口，司瑾的唇就被楚牧彦堵住，以一种非常霸道，又别样温柔的方式，侵占着她的每一寸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