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司瑾想了一下，改了口，“伯母，我想您应该知道，我失去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楚牧彦的。”</p>
楚母脸上的神情僵了一下，遂无奈叹气，“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p>
“你不用改口，继续叫我妈也可以，毕竟我们楚家，除了你以外，不会再认其他的儿媳妇了。”</p>
司瑾还想再说些什么，楚母却站起身来，“我去看看桂花莲子羹熬好了没有。”</p>
显而易见，楚母并不想听她说关于离婚的事。</p>
司瑾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夜色，也逐渐陷入了思绪中。</p>
这次的离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她和楚牧彦，怎么也断不开。</p>
趁着离开的功夫，楚母找到在书房里开电话会议的楚牧彦，她走过去，一把将电话给挂断了。</p>
楚母向来温柔淑雅，很少会做这么决绝的事，就连楚牧彦也怔了一下。</p>
“老爷子的意思，你也清楚，这个婚，离不得。”</p>
楚牧彦慢慢地把手机放了下来，没有说话。</p>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把司瑾稳下来，把司瑾稳下来，就是把股东稳下来，现在的老爷子，经不起折腾了，架不住哪天熬不过去，这楚家的产业怕是要崩了。”</p>
楚母语重心长地说着，看见楚牧彦仍然低头不语，不由得怒从心生。</p>
“你难道不知道老爷子突然住院就是因为司瑾那天展览会上要离婚的言论吗？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你还是搞砸了！”</p>
楚牧彦抬眸，眸间淡淡微凉，“司瑾只是个工具人吧。”</p>
“你……”楚母蓦地哽住，半晌说不出话来。</p>
“妈，司瑾和司家已经没有关系了。”</p>
不光是司瑾一个人单方面的言论，在那天之后，司家也做了个新闻发布会，彻底与司瑾断绝关系。</p>
这么一来，司瑾代表的，只是她个人罢了。</p>
楚母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两年前的事情，司瑾是最好的定心丸，也是稳住大股东的心的强心剂。</p>
“司家和司瑾的事，我们一直不好干预太多，想要留住司瑾，也不全是因为司家的原因，而是……”</p>
“怕我会像爸一样死去？”楚牧彦蓦地挑眉，嘴角却是一抹嘲讽的意味。</p>
楚母再次哽住，她盯着楚牧彦这张与楚宪极为相似的脸，眼眶忍不住泛红，“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楚家的男人都活不久，老爷子当年都是……”</p>
楚母的话没说完，楚牧彦就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p>
自太爷爷那辈起，楚家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婚事，必娶八字极合，命极刚的女子，楚老爷子还年轻时，极不信命，一定要与心爱的女子成婚，却险些丧命。</p>
这些楚家的私事，几乎没有外人知道。</p>
就连楚母当年嫁给楚宪时，也并不知道其中缘由，楚宪甚至比楚老爷子还刚，一定要娶楚母，结果成婚不到一年，就因车祸而死。</p>
而楚母肚中的孩子，也就是楚牧彦，也险些胎死腹中。</p>
幼时起，听楚母说起父亲的事，他都是极为不信的，这世上哪有这么玄乎的事，竟然还代代相传，恐怕这种事真的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p>
奈何十五岁那年，会水性的他险些溺死在浅浅的喷泉池里，他才不得不信。</p>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沈安棠……</p>
“不光是为了楚家，也是为了你，更何况，小瑾是个好孩子，她刚失去一个孩子，情绪失控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楚母平复了一下心绪，拍了拍楚牧彦的肩膀，“而且，我相信，那个孩子，是我们楚家的孙儿。”</p>
安静片刻后，楚牧彦沉声道，“我从未想过和她离婚。”</p>
从前不会有，现在更不会有。</p>
楚母欣慰地看着他，心里还是有几分余悸，但愿楚牧彦真的知道分寸。</p>
……</p>
一顿晚饭算是相安无事，司瑾也知道，自己和楚母说离婚的事楚母定然接受不了，反正程序已经在走了，这是既定事实。</p>
任何人也改变不了。</p>
外面夜色已经很晚了，司瑾打算叫个车回去，却被楚牧彦拦下，“先住下，就今天一晚。”</p>
司瑾想到晚上吃饭时，楚母提到楚老爷子眼眶泛红，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她对楚牧彦有再多的怨恨，也不该太过冷血。</p>
“我睡客房。”</p>
见司瑾妥协了，楚牧彦也松开手，侧头和佣人说了声。</p>
自从没了孩子，司瑾几乎每天晚上都没能睡好觉，今天也一样，明明早早上了床，却一直没有睡意。</p>
刚巧收到了秦蔚然的消息，司瑾看了一下，眉头微皱，径直去找楚牧彦，然而客房空无一人，问佣人，便说楚少在书房。</p>
书房里亮着灯光，司瑾看着半掩的门里，楚牧彦正在低头不知道和电话那头的什么人在说着话。</p>
秦蔚然的话让她明白了，楚牧彦掌握着市内的大半经济，而她的大部分客户也都是本市的，她无法摆脱这里也就无法摆脱楚家，反之亦然。</p>
这种阴魂不散的感觉，让她很是后怕。</p>
后怕哪天一不小心，重蹈覆辙。</p>
楚牧彦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余光似是看到了她，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p>
“怎么不睡？”</p>
他这种体贴的问话让她不是很适应，她往后退了两步，确定是安全距离才轻声问道，“半清欢，你早就知道了。”</p>
楚牧彦没有否认，司瑾眸底暗冷，倏而冷笑，“看我这样垂死挣扎，你很得意吧？是不是有一种，我永远都无法飞出你手掌心的感觉？”</p>
司瑾的脸上是一种视死如归鱼死网破的决绝，这种感觉让楚牧彦很不舒服，他也冷了脸色，“我说了，不要妄想离开楚家。”</p>
司瑾几乎是被一口气给顶住了，腰腹处又开始生疼，她死死咬住下唇肉，才不让自己痛呼出声。</p>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离婚的手续，我会原封不动还给你。”</p>
“你留着我想干什么？”</p>
司瑾一只手放在腰腹处，脚步艰难地往前挪动了一步，才能更加清晰地看到灯光背影处，他冷漠的侧脸。</p>
“我和司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们都可以和我一刀两断，你为什么就不行？楚家为什么就不行？！”</p>
说着，司瑾冷抽一声，似是扯到了伤口痛处。</p>
可这个伤口却让她愈发的清醒，让她正视楚家，正视楚牧彦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伤害。</p>
“我肚子里的孩子……曾经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可他却是因为你，因为你才死的！”司瑾低垂着头，声音近乎嘶哑，说完后似乎用尽了她全部气力，“离婚，是绝对不可能改变的，哪怕我真的一无所有。”</p>
楚牧彦的注意力却被她放在腰腹间的手吸引，他神色一沉，疾步朝她走来，“你不舒服，我叫医生来，你先回房……”</p>
“别碰我！”</p>
司瑾猛地挥开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绝望的恨意，“你的触碰，让我觉得恶心。”</p>
这不是司瑾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却是第一次狠狠地扎在楚牧彦的心上，让他觉得万般不是滋味。</p>
抬起的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p>
司瑾消瘦的身影在他的面前突然倒下，连带着他眼前也闪过一片暗色。</p>
“司瑾！”</p>
……</p>
昏暗的黑夜里，毫无征兆地下起了暴雨。</p>
整个楚宅也像是被一团黑影笼罩住了一样，楚母坐在床边愁眉不展，而楚牧彦则一直守在司瑾的床头，陈医生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的脸色更阴郁了几分。</p>
“少夫人的情况很不乐观，流产后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饥一餐饱一餐以及长时间的劳碌奔波……再这样下去会伤及子宫，少夫人恐怕永无受孕的可能。”</p>
他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日子，这个女人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p>
楚牧彦的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p>
“说到底，小瑾这个样子和咱们楚家是有关系的。”楚母低头叹了口气，司瑾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了，这个小女孩一点点长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可终归是他们楚家的儿媳妇。</p>
“别以为你结婚这几年在外面干的混账事我不知道，”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楚母也说不下去狠话，她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苍白的司瑾，“你好好照顾小瑾。”</p>
“还有……”</p>
“妈，我知道分寸。”楚牧彦应了一声，楚母就离开了。</p>
看着床上的女人，楚牧彦的眸色渐深。</p>
真的鲜少看见这个女人这般人畜无害的模样，但也意识到他对面前这个其实认识已有十几载的女人并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