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神女，我当便是了。”罗子蕴面色沉静极了，纪平铮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倒一时先愣住了。
蔻烟笑了一笑，道：“请接下神女令。”
她伸过手来，两手间摊着一块菱形玉牌，特别的是下面的结绳，是黑色的。
罗子蕴觉得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蔻烟微笑着看着她，手举得高高地。
罗子蕴顿了顿，伸手要去接。却听远处一声长喝：“不要接！”
罗子蕴心中一触，立即收了手，抬头去看。只见一道高而清瘦的身影站在正殿门口，门外的天光直照下来，将他拉出一道极长的影子。
“沛川？”罗子蕴有些难以置信，她忙提裙往下跑了两步，却听蔻烟底底说了声：“神女，您要去哪？”
罗子蕴脚步一停，回头望了一眼蔻烟，又去看纪沛川。
纪沛川大步往里走了十来步，到罗子蕴三丈远的地方，站住了。
他来得很急，额间都是疾行留下的汗珠，衣襟上都是细密的雨点，他抬眼瞟了一下蔻烟，道：“蔻国师就这样着急为国立新君吗？”
“何必等新君？”蔻烟低笑道，“国有明君，何必新立？难道王爷也对太子篡位之事有疑？”
“父皇说过，此生不娶另妻。”纪沛川冷冷道，“怎么，国师连皇上的话都不想听了吗？”
“王爷莫要误会了下臣。”蔻烟脸上依然挂着笑，“神女还未与王爷完婚，为何要插足此事？”
“完婚是迟早的事。”纪沛川深深看了罗子蕴一眼，“只是一直未能择出良日，西边战事吃紧，此番回宫已是难中之难，国师莫要忘了，先与厉国有婚约在身的，是本王。在厉国完成一半婚礼的，也是本王，与佳蕴公主两厢情愿一生一世的人，也是本王。”
闻言，罗子蕴猛一抬头，正与纪沛川深切的目光相撞，心中大恸，她望着他，眼睛却热了。
从未，她从未听到他这样铿锵有力，真真切切地说出过这样一番话，两厢情愿，一生一世么？
可是现在，都来不及了啊。
她往前走了一步，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踏下神女台。
她自诩骄傲敢为，却在此刻不得不停下走向纪沛川的脚步。
“沛川。”罗子蕴忽然唤他一声，纪沛川转头过来，直直正视着她。
“下来。”纪沛川伸手，目光灼灼。
罗子蕴犹豫了一下，摇了一下头，脸颊和眼窝都是滚热的，她唇边微颤着，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能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罗子蕴一开口，一颗泪就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掉到华服的领子上。
“我不是说了么，信我。”纪沛川嗓子哽住了，却还是尽量放柔了声音，“下来，到我这来。”
“来不及了。”罗子蕴还是摇了一下头，立即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深呼吸了一下，“王爷，还不走的话交接就正式开始了。”
纪沛川没动，双眼却一直灼灼看着她，几乎要在她脸上烧出洞来。
“王爷，若是留下来，下臣这就去为王爷腾出位置来。”
纪沛川眼中有泪光微闪，他袖里的手已经被自己掐出了血，抬头，远远望着台上的纪平铮，纪平铮面色冷峻，眼里没有一点感情，对眼下情景，似乎是不高兴也不难过，不得意也不生气，不过能看出他眼中还是有一些不可思议的。
不可思议什么？不可思议他还能回来吧。
也是，在纪平铮眼里，纪沛川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既是将死之人，再与罗子蕴发生什么，也没有什么意义，他不需要做过多的担忧。
纪沛川收回了手，向蔻烟揖礼道：“擅闯神女殿，是本王冒失。本王还有军情与父皇报备，便不多留了。”
蔻烟笑了一笑，同向纪沛川欠了欠身子：“王爷说笑了，紫明宫是王爷的家，自然是来去自如的。”
纪沛川又抬眼看了看罗子蕴，罗子蕴回避了一下他的目光，将头偏了过去，他没再说别的，转身便走。
“知书，送送王爷罢。”
纪沛川走得很快，没一会便消失在了门口，罗子蕴目光还停留在远处的大门，见纪沛川的身影逐渐变为一个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神女殿下。”蔻烟低声说道，“我们继续吧。”
罗子蕴半晌没有反应，最终她抬起头来时，两眼却都是模糊的。
那日之后的事情，罗子蕴都选择性地失忆了，她不知道那天下午她是怎样度过的，那个笑里藏刀的国师蔻烟，冷若冰霜的太子纪平铮，对此一切高高挂起的董国众臣……那些事情都在记忆里逐渐消失变为一个黑点，如同那天走得快而决绝的纪沛川，他的身影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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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门外是神女教的人，请神女去第三度神拜。”
“不是已经拜过皇帝、天地了么？”罗子蕴有些不耐烦，“还要拜谁？”
“拜教主与民众。”知文道，“神女殿下放心，这是最后一次神拜了。”
“真是可笑。”罗子蕴耐心大减，迅速站起，背对着知文，“不去。”
“神女殿下！莫叫我这下人难做啊！”
“你难做？”罗子蕴冷笑一声，“不是我的神，也不是我的民，我有何可拜？神女是你们要我做的，现在反过来对我有这么多要求？我只跪君长与天地，其他的，休要废话！”
知文还要说些什么，绿萝忽然开了口：“还要说什么？将殿下的话带到就是了，国师不会为难你。”
知文心中虽有不服，但还是诺了，她站起来敷衍地欠了欠身子，便走了。
知文刚一出门，罗子蕴就立即转身，一手“砰！”地关上了房门，知文才没走几步，被这巨大的关门声给吓了一跳，罗子蕴见她脚步停顿了一下，要转过身来，她神色一冷，讽刺道：“绿萝，院里都是些什么脏东西，还不派人去扫干净了？”
知文脸色一白，匆匆走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