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了？”
罗子蕴睡得昏沉，纪沛川扶她起来，道：“陆州。”
陆州又是哪？罗子蕴觉得自己刚才问了句多余的话，纪沛川掀开帘子望了望：“走了小半了。今晚能抵达。下来吃个饭吧。”
本也没有多饿，但纪沛川这么一说，她忽然就饿了。
纪沛川下了轿，罗子蕴跟着下去，纪沛川伸手在那等着，罗子蕴这次没有拒绝。
下罢了车，罗子蕴没有撒手，纪沛川低头望了一眼，那串红玛瑙的流苏搭在罗子蕴的虎口。
纪沛川心下一软，不自觉地笑了。
二人随便吃了些东西，罗子蕴觉得无聊，还不想回轿子去坐着，一路拉着纪沛川上了街。
陆州于董国，如同邺城于厉国，繁荣昌达丝毫不亚于都城，店家商贩，个个面色油光发亮，这里的富商随意消费一次，便是西境人半个月都挤不出的油水。
罗子蕴很少亲自逛街，但也同平常女子一般喜欢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做公主时，她已经低调了很多，当罗家小姐那会，才是她最轻松得意的时候。
买了东西，她不一定戴，头上戴多了也沉，可有些东西，拥有就够了，何必去用？
她在一个卖珠钗的摊位停下来了，纪沛川扫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翡翠玛瑙，面无表情。
罗子蕴的手在一个翡翠珠子的簪子上停下了。目光迟疑。
“怎么了？”
纪沛川觉得这样子不是喜欢，倒像是想起什么很久以前的事情一般。
罗子蕴收回了手，这个簪子的款式，跟几个月前她买给阿烛的很像，打那天开始阿烛经常戴着，罗子蕴见了这簪子，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阿烛，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招以云。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招以云的人？”
招以云？
纪沛川觉得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听过，他迟疑了一会，罗子蕴便好似在他眼中看出答案，脸色立刻就耷拉下来。
“我倒忘了这事。”罗子蕴紧盯着他，语气逐渐严肃，“你可还记得我掉到你的府内的那天晚上？我忘了告诉你，那些人就是他派来的，看样子，你是认识？”
纪沛川立刻解释：“这个人，我只是听说过，但我绝对不认识。”
“听说过？哪听说的？”罗子蕴拳头捏紧了，“你算计了这么多事，连自己都可以算进去，要说这人与你有关——倒也无可厚非。”
说罢罗子蕴转身便走，纪沛川忙跟了上去。
罗子蕴快步走上了轿子，跟边上的卢钊撂下一句话：“他不许进来。”
卢钊见罗子蕴语气和面色都不好，转头又看见纪沛川快步跟了过来，知道这又是吵架了。
见他要上轿子去，卢钊忙拦住了他：“哎哎，公子，人家说不让您上轿——”
“罗子蕴。”纪沛川显然也有些生气，对于罗子蕴这样无缘无故扣帽子的行为，他实在觉得有些不讲道理。他承认他算计了很多事情，但是对于她本人，他绝对没有想过伤害。
将她弄伤了，再假意好心照顾她，他绝不会虚伪至此。
“此人的名字我确有耳闻，也许是在教内，我并不清楚，有些事我确实有所隐瞒，但我说出的话，绝没有半句虚假。”
罗子蕴冷冷道：“有所隐瞒，我本就不能接受，我忍够了，你莫要仗着我喜欢你，就觉得我该信你的听你的，就我所知道的，完全可将你当做一个从头到尾都暗算我的人，你说实话，我能成为公主，也是你算计好的事情，是不是？”
纪沛川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怎么知道的？她怎么会知道？
“如此说来，从遇到你开始，你就安排好了一切，御用工坊的征用，宋璇的进宫，我路上碰到的老妇人，那个花瓶，那只荷包，都是你算好的——纪沛川，你真是——”
罗子蕴深呼吸了一下，慢慢吐出四个字：“太可怕了。”
纪沛川即道：“你如何得知？”
“公子！你还问！”卢钊暗道。
“我如何得知？那可要感谢我的好弟弟。”罗子蕴憋了一路，没有说出来，她早先主动说话，就是给他一个机会讲，可他只讲了个神女教，神女教于他们董国重要，可与她究竟有什么关系？
出发前一日她意外地收到了罗镜贤的信，这封信来之不易，是好几日前，罗镜贤拜托贺之缨送去的，他不清楚罗子蕴来董国会去哪里，正是怀州之行遇到了贺之缨，家父与其相识，两人又异常相投，贺之缨便透露了罗子蕴的消息，罗镜贤先前意外找到了那个老妇，老妇将事情的原委告知，罗镜贤便知了纪沛川的目的，他急书一封写来送到王府上，幸而这封信标明了佳蕴公主收，才能亲自落到罗子蕴手上。
太巧合了，实在太巧合了。
罗子蕴再次怀疑起纪沛川接近她的目的，可她又十分清楚，他隐瞒的事，他不想说，是不会说的。
纪沛川半晌没出声，罗子蕴冷哼一声：“怎么，说中了？你说你不曾说谎，可你从头到尾的每个做法，都有极大的目的性，你叫我怎么信你？”
卢钊这时不怕死地加上了一句：“哎——娘娘，咱讲个理，公子可能是有点目的性，但公子是真心对你好哇——您见过比我们公子更温柔更细心的人吗？”
“见过。镜贤便是。纪沛川，你和宋璇一样，都很聪明，很会抓人弱点，我的确神不知鬼不觉地着了你们的道……”
“你何必要说她？”纪沛川像是被触到了什么点，他抬眼，眼里有抵触之意，“宋璇如何，你不知，我知。”
“你竟维护她？”罗子蕴恼了，“我说她什么了？她从一开始便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来接近我，还知道如何叫我不会拒绝，知道如何叫人心疼，这样的人，何谈真心？你还维护她？你跟她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装模作样，一样的心怀鬼胎！”
“罗子蕴！住口！”
纪沛川低吼，眼里逐渐攀上红血丝，他怒了，是动的真怒，恼怒的是一切被揭穿，恼怒的是被揭穿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