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歌舞升平，舞女不停歇地跳着，衣旋舞动，台下却没有人真正去欣赏她们的舞姿的，无非都是在台下谈论政事和相互寒暄。
直到一个玄衣男子走了进来，殿内的交谈声才渐渐停下来。
林烟听殿内忽然变得安静，她和其他人一样往殿外望去。
台上的舞女和乐师看见男子来了，都纷退了下去。
太子冥信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眼里仿佛生来就是这般的凌厉。
所有人似乎在他眼前就如同浮游般渺小。
他走了几步后，停在了冥玄面前，亦没有看他，就像是普通的问候了句：“皇弟，近日可安好？＂
冥玄：“劳皇兄记挂，皇弟自然安好。”
“那便好。”他虽笑着，幽黑的眼底却没有笑意。
等到冥信离开，林烟看了眼冥玄，只见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眼底的情绪。
冥玄在宫内被人如此排挤的原因，除了他的出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子。
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的，但谁人不知太子一直想要冥玄死。
众人都不知道，冥玄究竟是凭着怎样的手段活到了现在……
宴会正式开始，大臣们一个一个捧着贺礼送到冥信面前。
无非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冥信自小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对大臣们献上来的礼物，皆是兴趣兴味索然。
王业看着坐在上面神色恹恹的太子，他眯起眼睛，笑着摸了摸身边的锦盒。
过一会，皇亲贵胄送完后，终于是轮到他了。
王业领着捧着锦盒的王玉缘跪在冥信面前，将锦盒献了上去，“太子殿下，这是草民的礼物。”
底下的人也对王业有几分好奇，听说是修仙的小门小派，只不过攀上了皇上和太子，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
冥信示意太监将锦盒端上来，打开后是一面镜子。
“这是何物？”
王业道：“回禀太子殿下，这是渾镜。”
“哦？”
冥信眼里开始有了几分神色，将摆放在锦盒里的圆镜，拿在手里，好奇道“何谓渾镜？”
底下众人虽也好奇，却只能伸长了脖子，遥望冥信手里的镜子。
远远看去，只能看见那面镜子两面漆黑，说是镜子，镜面上却什么东西也照不出来。
原本跪在地上的王业，在冥信的示意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向他解释道：“殿下这可是我们祖师爷练得宝物。”
他看冥信也对这面镜子感兴趣，继而笑着说道：“里面封住了河神之力，太子想知道一个人说的是否是真话，就把这面镜子放在他面前。”
“假如那人说的是真话，镜子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反应，但如果说的是谎话……＂
王业故作玄虚地欲言又止……
冥信：“假如是谎话又如何。”
“假如是假话的话，这面镜子里就会浮现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林烟看着那面镜子，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场宴会怕是没有她想的这般简单。
她自然是不信那是什么宝物，别说是宝物，那镜子通体发着黑气，分明是邪物。
而且看着那镜子，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嘴里反复喃喃道：“渾镜…渾镜…渾…”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凤岭江里遇到的死灵……
难不成这镜子里封住的是死灵吗！
林烟不解，‘为何王业要送这样一面镜子给冥信。’
她思来想去也没有半点头绪。
＊
冥信看着手里的镜子，不知在想什么，随后说道：“要真这般神奇，倒的确是个宝物。”
王业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不信，可尽管找人试试。”
冥信看着手里的镜子，眼底露出几分兴奋地说道：“那哪位大臣愿意上来试一试。”
此话一出，底下大臣纷纷低头闪躲，不敢直视冥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谁也不想自己的秘密在众人面前被公之于众。
大臣们相互窥视着他人，希望他们之中能有一个人能为了逗太子开心，挺身而出。
但每个人都以自己为重，自然是没有这个人。
许久都没有人应答，不耐的冥信脸上浮起几分戾气。
他随手指了指，正想随意叫个人上来试试的时候，他忽然收回了动作，饶有趣味地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愿，不如每个人都上来试试。”
此话一出，底下坐的大臣没有一个能泰然自若的，他们的脸色变得仿佛冥信叫他们去赴死一般难看。
林烟抬起头朝王业的方向看去，王业正在献宝，目光都在太子身上，站在他身旁的王玉缘的目光却不时停在她和冥玄身上……
果然是奔着他们来的……
冥玄指着第一排的大臣，说道：“就从你开始好了。”
被点名的辜名仕被他探究的目光，吓得身躯一震，差点就趴下了。
冥信敲了敲桌子道：“本宫要问辜尚书什么问题好呢？”
等他的手指在桌上停下来后，缓缓开口道：“本宫好奇，辜尚书最喜爱的人是谁？”
其他人没有想到太子会问这种简单的问题，皆松了一口气。
因为辜尚书与他的夫人李氏，出了名的琴瑟和鸣，除了李氏就没有其他妾室，朝堂上下谁人不知。
可辜名仕看着眼前的镜子，嘴巴微张，却迟迟说不出半句话。
冥信不耐地冷声道：“再不说便杀了吧。”
在冥信的逼迫下，辜名仕才闭上眼，吞吞吐吐道：“微臣……微臣最喜爱的人是……是徐氏，徐嫦。”
冥信看见辜名仕身旁女子那绝望的眼神，他不禁笑出声，拍着桌子道：“有趣，的确是有趣的很。”
一个个问下来，众人的脸色皆是变得愈发的难看，只有冥信和他身后的王业在笑。
在冥信的威逼下，那些大臣很快就实话实说了。
将他们深埋在心里的那些不堪都暴露在他人眼前。
没过多久，那面渾镜便被摆到了冥玄的眼前。
那名拿着渾镜的太监，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看见，或许是为了取悦冥信。
推倒了冥玄桌子上的酒杯，酒水顺着桌子边缘流到了冥玄的衣袍上，连声抱歉的话也没有。
冥玄本就单薄的衣袍上浮现出一圈深色的水渍。
冥信视若未见，他没有看冥玄，目光反而落在了林烟身上，“皇弟就算了，本宫对皇弟就不需要了解，反倒是这位王二小姐，本宫想要了解一二。”
冥玄头也不抬地说道：“太子请便。”
此时，他没法反抗太子，王倾璇这个女人也对他无关要紧，无非是想从她嘴里得出一些羞辱他的话罢了。
林烟也早就知道冥玄不会替她说话，她心想：正好她也能试试王业所说，是真是假。
＊
众人见林烟低着头，少女正不安地拽着衣角，一脸忐忑的模样。
这副模样自然是她装的。
那面黑沉沉的镜子直接从冥玄身前，被人移到了林烟面前。
王玉缘也在看她，脸上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
林烟越是出丑，她就越开心。
冥信敲了敲桌面，缓缓说道：“告诉本宫，你为何要嫁给我这个残废的皇弟？”
冥信特意说出“残废”二字来羞辱冥玄。
所有人的目光本就都聚集在冥玄身上，听见太子的话，他们更是肆意地发出嘲笑。
似乎忘记刚才自己也才被冥信羞辱过，反而帮助他作恶。
人性的丑陋瞬间暴露地淋淋尽致。
冥玄脸上面无表情，但不意味着他不在乎，他讨厌这些人的嘲笑，恨不得叫他们杀了，剥光掉在城门上供人观赏，让他们也体会自己遭受的一切。
但他现在只能等待……
忽然，少女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的笑声。
“因为我喜欢他。”
林烟这一句话，此刻如同破芽后迎来的第一抹阳光，穿过了围绕在冥玄耳边的所有嘲笑，照进了冥玄的心里。
他抬头看着她，忽然眼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其他人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不免质疑，难道真的有人会不嫌弃一个残废，想要嫁给他吗？
就在他来不及细想的时候，林烟又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因为我喜欢八皇子，才想要嫁给他的。”
少女眼里的坚定和勇敢，让所有笑声都停了下来。
殿内一片寂然，大概是都没想到，即使是辜名仕那样高洁且专情的人最终都在外养了外室。
情爱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却还有人为了这种虚无的东西，嫁给一个残废。
＊
林烟不过是试探一下，就试探出了渾镜识人谎言的真假。
她在就想好了，即使王业说地是真，她说真话亦或是谎话，对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大概她没有说出他们预料的答案，林烟瞬间在周围那些人的脸上看见了气愤，失望，不快……
将自己的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来获取快乐，这就是人丑陋的本性。
冥信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他盯着他看，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看见猎物的毒蛇，“没想到八皇妃这般天真，八皇弟也算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