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灾民的数量越来越多,管理和救济也成为了一个大问题。
荆州城派出了官员和士兵驻守在灾民区,每日固定分配粮食和被褥,而随着灾民数量的增加,原本可以一日三餐的赈粥如今变成了一日两餐,而且粥越来越稀。
有些灾民便不乐意了,每次赈粥的时候都会引起一番争抢和轰动,这不,今天又抢了起来,抢着抢着,便打了起来。
打得激动了,官兵们便拦不住,灾民们竟然想要抢存放在仓库的粮食,安置地一时间混乱不堪,好似一场杂乱无章的暴动。
秦氿和赢允加急赶到灾民安置的地方的时候,还没下车,便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大人的争吵声,女人的哭喊声还有小孩子的啼哭声以及官兵的声音交相混杂在一起,闹翻天际。
“都给我排队!不许抢!”
“都回去!不许乱抢!”
官兵们围成一堵人墙抵御在仓库的门口,面前是不断拥挤上前的灾民,荆州城的官员站在人墙的后面,焦急的团团转,官帽上的汗一层一层地漫出。
赢允和秦氿看见面前景象,皆是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死守着仓库的官员看见赢允的到来,感动的快要落下了眼泪。
“王爷,王爷,你可来了。”
因为急着赶路,赢允的脸色有些苍白,此番一停下来,进入这般嘈杂的环境当中,立刻便咳嗽了起来。
惊得秦氿眉头拧得越发的紧,握着赢允的手紧紧的。
“怎么回事?”
赢允问道,那官员摇头,
“今日派粥,有的人嫌粥稀,不知怎的,就抢了起来,然后又打了起来,现在这些灾民还想要抢里面的粮食。”
官员将事情前末给讲了一遍,秦氿未说话,看见拥挤混乱的人群外面被打翻在地的锅,里面的粥都洒在地上被这些人踩来踩去。
赢允看向这些灾民,温声开口,。
“诸位可是有何不满?”
“前天我的粥还是满的,怎么几天就稀了一半?”
“就是,以前都是一天三次粥,现在怎么变两次了?!”
人群中很快响起不满的回答声,秦氿循声看去,却见几个魁梧强壮的男子,脸色有些阴沉,浑浊的眼底皆是戾气。
赢允身边的官员道,
“这不是灾民越来越多了吗?要是不省着点,只怕这粮食不够啊。”
“我不管!凭什么有的人粥多有的人粥少!”
“就是,这不公平!我们要粮食!我们要粮食!”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说了几句话的人又变得激动起来,又纷纷朝着官兵们拥挤而去。
那官员胆战心惊地挡在赢允和秦氿的身后,让两人后退,以免被伤及,又厉声喝止着混乱的人群,
“放肆!这是允王爷!”
可已经被煽动了情绪的灾民已然听不进去任何的话,不停地朝前冲撞着,
“我们要粮食!把粮食给我们!”
“就是!我们要粮食!”
混乱声嘈杂声一片,听的人头疼又心烦。
秦氿扶着赢允,只见后者脸苍白平静,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漆黑的眼眸眸光暗沉幽黑,沉寂地像是一滩泛不起任何波澜的古潭,看着面前闹事的无知世人,平静的有些悲凉。
秦氿忍不住想到了前世允王府被抄家的时候,去处掉了尊贵的身份,沦为了阶下囚的赢允,
他自小体弱,终其一生固守着一方繁华封地,与世无争,可偏偏却还是被人当成阻碍绊脚石,恨不得除之后快。
生来尊贵,可到最后却背负着造反谋逆的罪名,曾经守护的百姓,也开始唾弃他。
秦氿一阵心悸,脸上血色有刹那间的流失,可这嘈杂的环境中,并未有人关注到她。
直到秦氿开口,
“玄风玄辰,玄青玄天。”
“王妃。”
“让人将那些粮食搬出来。”
秦氿语气淡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和凉薄,玄风有些惊讶地看着秦氿,就连赢允都不解地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去啊。”
秦氿又重复了一遍,玄风见自家主子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带着人将仓库里的粮食都搬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旁边的空地上。
一看见粮食被搬出来,还一大包一大包地摆好,那些灾民越发的激动,冲撞的那些士兵人墙后退了好几步。
秦氿拉着赢允后退,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那些近乎疯狂的灾民,咬牙道,
“玄风,把那些粮食丢给他们,一包一包的丢。”
玄风惊讶地看着秦氿,见她脸色冰冷地像是蒙了一层寒霜,连眼神都是刺骨的。
玄风没有多问,只是依照秦氿的吩咐,举起了一包粮食丢在空中。
而就在这是,秦氿忽然抽出了身边一个侍卫腰间的配剑,朝着空中力道稳重地一挥。
凌厉的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寒光,斜斜地劈向那空中的粮袋。
“哗啦!”
白花花的米粮突然犹如破了堤口的洪水一般在空中倾泻而下,迸溅的到处都是。
人群传出惊呼声,来不及躲闪,被这些倾泻而下的白米撒了一个劈头盖脸。
那些白米掉在地上,被众人踩踏摩擦,已经不能吃了。
“哎呀!哎呀!粮食啊!”
“天哪,怎么这么糟蹋粮食啊!”
原本冲撞拥挤的人群散了开来,看着那地上混了泥土和沙尘的白米,不少的人心疼哀叹着,纷纷指责秦氿刚刚糟蹋粮食的行为。
“王妃娘娘!你这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糟蹋粮食!”
“你知道这些粮食对我们有多珍贵吗?我们都还吃不饱,你竟然还糟蹋。”
“就是,你这也太过分了!”
灾民控诉道,生气又愤怒。
玄风和玄辰皆是担忧地看向秦氿,手放在身侧的刀剑上,以防这些灾民怒火更盛,伤了秦氿。
秦氿冷笑一声,精致的眉眼染上一层轻蔑,声音冷淡的在阳光下仿佛结了一层寒冰,
“本宫过分?到底是谁过分?既然这么心疼粮食,刚刚是谁把赈灾的粥给打翻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指责的激动的人却都听到了,一下子沉默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刚刚派粥的那个地方。
只见浑白的米粥像是一滩水泼在地上,没有人理会,而他们这些人,此刻正拥挤在这里抢夺着其他的粮食。
“就算是这样,你要不该把米给洒了,我们这有多少人没有米吃啊!”
“是啊!是啊!”
人群中忽然传出这样的声音,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人附和。
秦氿气的冷笑连连,目光落在说话的那人身上。
“还真是无条件的给点好处你们就还真的不要脸了,这些粮食,我就是喂狗,也不会在施舍给你们任何一个人!”
“你怎么这样啊!还骂人!”
“骂的就是你们,楚江水患,你们背井离乡流离到东江十三州城,州城的官员好心收留你们,给你们吃给你们穿还给你们建地方住。
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算了,怎么,真当东江十三州城是你们可以随意放肆混吃混喝的地方不成吗?街头的地痞都没有你们这般无赖不知好歹!“
秦氿提高了声音,或许真是气到了,语气怒不可遏,冰冷的视线扫向被官兵拦截住的灾民,有些灾民已经沉默心虚下来,而有些灾民似乎还在气愤当中。
气愤?呵,真是好笑,该气愤的应该是她吧?
秦氿一个没忍住,这声怒笑就从喉咙里发了出来。
“你们说喝的粥少不公平,那我告诉你们什么才叫做不公平!
是你们逃奔到东江十三州城,已经有了停留安顿的地方,却依旧不知满足,还打骂我荆州城官员不公平!
是荆州城已经自认做到问心无愧你们却还蹬鼻子上脸发动暴乱,这是不公平!
是你们明明同时天涯沦落人,却在彼此嫌弃排挤,这次才是不公平!不仅不公平,你们还不要脸!不想着如何共度难关,却来为难别人,抢仓库的粮食。
收留你们的这一个多月,东江十三州城各大商户捐的粮食入了你们的口,还真是当喂了狗!“
一番气愤填膺的话回荡在仓库空地的上空,此刻已经没有人敢说话出声了,皆是战战兢兢地垂着头不敢直视着那站在阳光下的冷清女子。
而站在女子身边的其他人,皆是心中震撼,对这个女子,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意。
秦氿努力地平复下了激动的心情,看着面前低着头不吭声的灾民,吩咐着玄风和玄辰。
“玄风玄辰,你们去通知捐了粮钱的各大商号的东家,让他们把捐出来的粮食带回去。
玄青玄天,你们在这里守着,要是还有谁要粮食,就像我刚才那样,给他们个够!“
“是!”
这一回四人都没有任何的迟疑。
天色渐渐地晚了下来,灾民区的瞭望塔点上了一长串的灯笼。
白天里还大吵大闹的灾民此刻都坐在空地上,眼神空地看着漆黑的天幕,偌大的灾民区,没了白天的激情和愤怒,也不再无病呻吟,安安静静的竟然透出了几分听话。
一度让巡逻和查看的士兵惊奇不已。
窝在妇人怀中的孩童依旧懵懂,却也察觉到了大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实在忍不住了对妇人委屈的说道,
“娘,我饿了。”
“嘘。”
妇人轻声地喝止孩童,拍着他的背,柔声道,
“忍一会啊,睡着了就不饿了。”
“娘,为什么今天晚上没有吃的?中午我也没有吃。”
孩子不解地问道,妇人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紧闭的帐篷门,抿唇道,
“因为我们惹恩人生气了,今天可能没有吃的了,所以你要乖一点。”
孩子懵懂地点点头,却依旧饿的有些委屈,扁着嘴和他的母亲一起看着前方紧闭的帐篷门。
这只是灾民区一角的情况,却反映了如今灾民区的大体景象。
聚集砸一起的灾民沉默不语,表情沉重,时不时地像刚刚那个妇人一样,看看紧闭的帐篷门。
白天他们的行为惹怒了东江十三州城的允王妃,后者愤怒地让人去请了各大商号的东家要把粮食给拉回去。
原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那些商号的掌柜东家竟然真的来了,而且今天晚上,也没有派粥给他们。
有的人在懊悔今天白天的冲动行为,有的人则在责备秦氿未免过于无情,竟然让着灾民区的千百号人饿着。
不过责备归责备,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的帘门终于被掀开,出来的正是各大商号的东家。
聚坐在夜色笼灯下的灾民忽然骚动起来,齐刷刷地朝着这些东家看去,小幅度地挪动着自己的位置,不过这一次,却是谁也不敢蜂拥上前了。
那些东家出了帐篷,看了一眼那些眼巴巴的灾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冷哼了一声,拂袖上了马车离开,离开的同时,还顺带让人带走了几包秦氿让他们拿回去的粮食。
这一举动很快引起了灾民的不安,众人纷纷从地上站起来,
“他们真的把粮食带走了,不管我们了?”
“怎么办?”
有人开始慌张,看了一眼那些驾着马车离去的商人,想要挽留说些什么的时候,便看见赢允和秦氿最后从帐篷出来。
众人又不说话了,紧张的手在身前搓着,看着帐篷前那清冷又高傲的女子。
那女子眼神淡漠,清丽艳绝的脸庞神情冰冷,扶着身边的清弱年轻人,冷凉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有些人忍不住低下头了,正煎熬时,就听见那女子冷清的声音。
“玄风,把马车备好,准备回城,张大人,你也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
秦氿身后的一位官员垂头道了声是。
等赢允和秦氿上了马车,这才抬手招呼着分派在这里的官兵。
“清点人数回城!”
整齐的脚步声和整理兵器的声音在夜空下方响起,划一的脚步声和神情肃穆的兵士浩浩荡荡地朝着黑暗中离去。
没过多久,驻守在灾民区的官兵和官员便走的一个不剩,只剩下了帐篷和木屋,以及空地中央茫然无措的灾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