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72章 一如既往的恨

    老妇人小心翼翼的望着她儿子,想告诉他那不是梦,可又怕刺激到他,只是呐呐望着他不敢言语。

    阿生闭了闭眼睛,努力当做没看到亲娘的欲言又止,居然扯起了一个笑容,“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说起这个,老妇人一阵后怕,眼泪又出来了。

    阿生摸上老妇人的脸,年轻时的滑腻不见,只有粗糙,皱纹像是树皮一样遍布全脸,他不忍心为她的擦干净眼泪,尽量让自己语气更加自然一点,“那乡试结果出来了吧?我考得怎么样?”

    说起这个,老妇人眼里的光芒更加黯淡了。

    阿生明白了,“二柱中了秀才?”

    “儿子别生气,三年之后咱们重新考,秀才一定是我儿子的。”

    阿生叹了口气,心里居然没有一点失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安慰着母亲,“嗯,明年我一定能考上!”

    老妇人看着自家儿子,似乎确定了他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放下心来,连连道,“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我去把鸡杀了,给你炖汤补补!”

    阿生按住老妇人的手,“咱家就那么一只老母鸡,剩下的都是小鸡仔,杀了谁给您下蛋吃?”

    老妇人摇了摇头,一脸嫌弃,“我就不爱吃那玩意,腥得慌!”

    “可是我喜欢吃您做的鸡蛋羹。”阿生轻声道。

    老妇人笑开了花,“那我这就去给你做!”

    望着老妇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前,阿生终于佝偻下了身体,眼泪一滴滴砸下,偏偏,他还不敢让老妇人听见,咬着牙,痛苦的呼声还是从齿间溢出,他不由得咬住了手腕,深可见血。

    哭够了,他又笑了起来,笑眯眯的和老妇人说话,然后一如既往的刻苦,只是,独处的时候,他再没了之前的笑容。

    二柱考上了秀才,本该进京赶考,但他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没有父母,只有将他养大的叔父叔母,在他们以为这个讨债鬼终于可以带给他们好日子时,他们高兴的无以复加,正准备待他好一点时,这个白眼狼居然跑了!

    枉费他们养了他那么久,虽然他们住的是二柱已故父母的屋子,但他们至少给二柱吃饱了!

    至于干活,哪家的孩子不用干活?当自己是千金之躯?

    不过就是平常凶了他几句,这个死孩子居然这么记仇,趁着这个关头跑了!

    他就是存心的,当时就应该和他那对短命的父母去了!

    白白浪费那么多粮食,他们亏大发了!

    二柱的叔母整天在大家面前骂他,就连叔父提起他来也是唉声叹气的,恨不得吃他血肉!

    不管别人怎么骂他,二柱消失了就是消失了,他的叔父叔母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生进京赶考,高中状元,成了一方县令,将老母接过去享福去了!

    他们骂了二柱一辈子,却不知道考上状元的阿生过的也是节衣缩食的清贫日子。

    他是个好官,是百姓眼中的包青天,他总是布衣施粥,在每个冤案中抽丝剥茧,还苦者一个公道。

    听说,他去世之时,整个城镇都为他披麻戴孝,哭声不绝于耳,一连下了三天大雨。

    这么一个好官,民间关于他的话题自然很多,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一生只娶了一个女人,有一儿一女,只不过,他常年忙于公务,鲜少回家,是个好官,却不是个好丈夫。

    听死前为他诊治的大夫说,他死时居然是笑的,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好似是说:终于可以来见你了!

    他做了那么多好事,是为小梅积阴德,却意外让自己福泽深厚,被渡雷劫的蛇妖看上,躲了进去。

    孰是孰非,谁又能说清?

    或者,两者只是差一个先来后到而已。

    ……

    画面到此结束,印云盯着三生石,最后一帧是阿生死的时候,阿生望着天空,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借着一个虚无幻想自己心中之人。

    虽是垂死之人,那目光却是无比幸福,仿佛抓住了一生的追求。

    阿生的脸逐渐和丰进梁的重合,就连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那是属于小梅和阮琴的。

    至于她离开的时候,丰进梁疯魔那阵,她没有见过那时的他,应该也只是独独为她一份吧!

    “原来,从头到尾,我才是那个多余的。”印云喃喃道,眼神无喜无悲,仿佛这事对她没有任何触动。

    “在别人的故事里,我们都是多余的。”花涵音道,慢慢走到她身边,“你本该得道成仙,这才是你自己的故事。”

    印云看向她,只觉得这人眼神好清澈,映出了她的倒影,狼狈不堪,眼神散漫没有焦距,只有浑浊和故作老成。

    那目光,她从前也拥有过,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而已。

    她突然笑了,笑得不可自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仿佛摆在面前的是全天下最好笑的事,“姑娘,我几百年的仇,你不会以为说几句话、给我看几帧画面我就能原谅丰进梁了?”

    花涵音静静的看着她,也不反驳,等她笑完才道:“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我只是多给了你一个选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黝黑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你真的这么恨丰进梁吗?”

    印云突然睚眦欲裂,双目是嗜血的仇恨,“恨!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让他断子绝孙,让他从此在世界上消失!”

    花涵音依旧很平淡,仿佛没看到她的怒火似的,轻飘飘道:“我想,阮琴对你也是这样。”

    印云粗重的喘息像是被掐断一样,面对这个人,她一直都自惭形秽,哪怕最后一次相见 ,她已老,自己风华正茂,但依旧觉得低她一等,仿佛在她面前,自己就是个永远长不大、永远比不上她的小孩。

    无论哪一世,印云和丰进梁都是自食其果,只有阮琴,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个受害者,但她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是让自己顺应天道,不牵连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