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巫轩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他突然感觉有些冷，是从内心深处升腾而起的冰冷，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
“停下！”他怒吼，七分火气，三分恐慌。
印云身上也爬满了黑线，像是血管一样和村民连在一起，那张娇媚的脸显得愈发阴森。
她歪头，语气居然有些天真，“大师，你不杀我啦？”
简巫轩咬牙，拳头攒得死紧。
印云稍稍收敛妖力，村民痛苦渐缓，不等他们喘口气，印云中性的声音就传遍了整间屋子。
“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只能同生共死，这位大师要杀我，你们想死吗？”
村民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看向简巫轩，像是在询问这话的真假，又像是在让他想想办法。
“不会死的，你们忍着点，我取出她的内丹你们就不会有事。”简巫轩解释，头上不知何时析出了些汗珠。
“忍得住吗？”印云的声音夹杂着夜风，香鞭子一样抽在村民脸上，“说不定，等大师充成功之前，你们就疼死了。”
“不会！我向你们保证！”简巫轩的声音蕴含着某种力量，无端让人想要信服。
“保证？”印云嗤之以鼻，“那玩意值几个钱，算了，大师，看来你是非杀我不可了，那就怪不得我了！”她的声音透露着浓浓的惋惜，脸上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既然我们只能活一个，那就你死我活吧！”生死这么重要的问题，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讨论天气那么简单。
说着，她眼尾一瞟，似笑非笑，但目光却是赤裸裸的狠毒，“杀了他，我们活。”这是她每次施展淫威时的惯用表情，就像是在提醒村民，他们只是个宠物而已，一个命不由己的宠物。
多年的驯养，似乎已经让他们有了条件反射，闻言齐刷刷的看向简巫轩。
简巫轩又后退了一步，“你们别听她的！我会救你们，千万别做傻事！”
相比印云的冷漠，简巫轩的苦口婆心就显得那么可笑，其实，就算没有后半句，他们已经有了条件反射，就是无条件的完成印云交给他们的任务，不然，得到的将是最恐怖的惩罚。
“你们相信我，忍一忍，马上就好了！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过上正常的日子了！”
正常？
什么是正常？
他们已经忘了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外面的天空又是什么颜色，他们就像只青蛙，坐在淮水这个井里，渴望外面的世界，却又跳不出粘腻的高墙，只能被困在茧内，习惯压迫，然后听着主人的命令，直到死亡。
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何为正常，何为自由。
这两个字让他们犹豫了，不过片刻的迟疑，心脏出传来的抽痛又来了，像是用小刀一刀一刀割着他们的肉，昔日的恐惧浮上心头。
印云甚至不用说话，他们就妥协了，像战士一样冲向简巫轩。
简巫轩打他们跟玩似的，但修者有明规，不能对普通人使用玄力。
只用外家功夫的话，他也能勉强应付，但村民人数众多，他无法兼顾，身上挨了不少拳脚。
简巫轩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更别提被这些不入流的人这样揍，他也不是活佛，心里升腾起了一股火气，这些人下手可真重，似乎真的要把他打死，随着体力的流失，他脑袋一片浑浊，刺痛从全身上下传来，他想反抗了！
不知是谁，一拳捶在了他脸上，他脸被打偏了一点，血腥味瞬间就弥漫在了整个口腔，猩甜一片。
他抬眼，看到的只有杂乱无章的人，他们面目狰狞的朝他扑来，他处处留手，生怕重伤他们一点，可对方，咬牙切齿的模样太过刺眼，他手不受控制的拿出一道符箓。
与此同时，一道火焰升腾而起，烧着了好几个村民，他们哀嚎着，手忙脚乱的扑着身上的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慢慢止住火焰。
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是猪吗？就这么由着他们打？”
花涵音由远及近，巧儿跟在后面，身上尽是黑线。
简巫轩动了动手指，这才察觉到手上的符箓，心里掀起了一股风浪，但情绪在这张鼻青脸肿的脸上并不明显。
他望着花涵音朝他走来，不动声色的收起了符箓。
“真热闹。”花涵音望着面前的场景，不知道能说什么，半晌憋出这三个字。
印云的目光在看到其中一人时，瞳孔骤然一缩，与这一行人拉开了距离。
花涵音转头对村民道：“你们刚刚差点杀人了。”
他们脸上还带着痛苦的神色，等剧痛不那么明显了，才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不是故意的！”其中一个这么说。
“我也没办法，如果不按照蛇仙奶奶说的做，我会活活疼死的！”
“就是，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愈发理直气壮了，花涵音加大音量，打断了他们的话。
“身不由己？你们哪来的身？哪来的己？不就是蛇妖养的一条宠物么？”
众人脸色一青，恨恨的看着花涵音，多日以来的积怨在心底横冲直撞，急需一个突破口。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划破了他们尽力想要维持的假面，露出真实却不堪的事实。
虽然蛇妖给了他们无尽的恐惧和桎梏，但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的日子可以称得上小康了，在蛇妖这里丢失的，他们就会想办法去从别的地方找回来。
比如被拐卖的姑娘、邋遢的流浪汉、神志不清的傻子……每每看到这些人，他们就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好，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
有了这层优越感，就愈发想把不堪藏得更深一点，在淮水村，宠物、圈养，这些话，是禁忌。
他们想努力摆脱这个身份，却舍不得蛇妖给的富贵，想挣脱桎梏，却无能为力，久而久之，只能催眠麻痹自己，他们只是平凡人而已，面对妖无能为力是正常的，他们甚至还能和妖做交易，对于一些平凡人来说，他们又是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