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这些年一直龟缩在定京城，野心勃勃但是迟迟没有造反，其实不光是因为瞻前顾后胆子小，还有个原因便是太难了。
他并不是自愿留在京城，而是被皇帝困在京城，不能离开。
一旦他离开，皇帝立刻会对他动手。
为了防止造反失败丢了小命，他只能隐忍。
而现在，燕王不打算忍下去了，他要造反。
不是在京城造反，而是先离开京城，找个安全的地方，慢慢起事，把那各地的藏兵都调动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络，把京城围在中间。
这样，不光万无一失，还能有退路。
但是他一直被皇上的人盯着，想离开京城，根本不容易。
姬钟离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很诧异：“他找到了人帮他离京？怎么走？”
陶远道：“是找了易容术极其高超的人，易容成他一家四口的模样，假装还在京中，然后他们悄悄离开。”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倒是个好主意。
姬钟离又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走？谁帮他们走？”
北漠来使，京城正是守备森严的时候，燕王选择在这个时间离开，比以前还要难的多。
除非……
“他找了北漠人，打算跟他们一起离开？”
北漠使团来了京城快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要离开，这个时候跟着北漠使团离开，反而可以转移视线。
陶远说是，燕王跟耶律良联系了，就是要借着耶律良的门路离开。
耶律良这些年隐藏在大金国，多方打探消息，知道很多门路。
但是耶律良那边并不是很情愿，更想燕王早点行动，因此双方闹了一场，要不是闹了一场，燕王现在可能已经离开了。
他们还探查到燕王最近都很紧张，接连重罚了几个侍卫跟心腹。
姬钟离点头道：“既要行动，那自然会很紧张，草木皆兵，这时候若是突然有了变数，也最容易做出错误决定。”
这个时候实行计划，燕王更容易上当。
要是让燕王离开，等于放虎归山，再想收服就会难的多。
姬钟离便又拿了封信给陶远，让他去联系征西大将军。
“跟他说，想报仇，就等信号。”
陶远问道：“就是跟燕王有深仇大恨，全家都被燕王害死的那位征西大将军尹殇？”
姬钟离说是，让他赶紧去了。
当年天下大乱，各路诸侯造反，各处都在混战，而燕王跟尹殇本是同一阵营，但燕王为了削弱其他将军实力，设计陷害尹殇，害的尹家全家被乱军冲击，死于非命。
事后因为没有证据，燕王的势力又太大，尹殇没能报仇，便一直韬光养晦，等着把燕王挫骨扬灰。
前世，他就是知道了尹殇的仇恨，跟他联手，才最终把燕王的残余势力铲除的。
陶远拿了信就走，姬钟离却是骑马，出去找了荣王。
荣王正在书斋三楼看书，见他主动上门，还觉得奇怪。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不用陪着你的新欢？”
姬钟离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丁小姐已经被太子哄骗，丁家等一众文臣还在中间摇摆，我自是有空闲的。”
荣王疑惑道：“那些文臣到了如今还看不清形势，以为太子能顺利登基？我昨日进宫，皇兄还说太子近日身体不好，要他好好休息呢。”
什么身体不好都是借口，是怕突然废了太子会引起朝中动荡，想以太子身体不好为由，让他一点点淡出众人的视线。
只要病的时间够久，突然死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更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大家只会觉得松了口气，想着终于死了。
姬钟离倒是觉得这很正常。
“文人想的自然是多一些，与其有一个狠厉嚣张还亲近武将的皇上，他们更想要一个软弱可欺好掌控还亲近文官的皇帝，他们以为，只要支持太子的人够多，他就肯定能登基。”
这也是他们的臆想，以为可以操控未来的天子人选。
更因为他们以为宫里还有皇后，只要皇后支持太子，太子登基的可能性就还是很大的。
但是他们都猜错了，因为太子现在既没了皇上的支持，也没了皇后跟定安候府的支持。
“是啊，他们一向如此，高高在上的指点江山，以为自己真的能掌控天下的一切，动不动就让皇帝修德行，呵。”
荣王想起前朝那个混乱的朝堂，天下大乱，那群文臣却还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皇帝身上，让皇帝修德行，让太子修德行。
屁，都是狗屎，一堆无耻小人，最该修德行的是他们这帮贪赃枉法枉顾人命的混蛋才对。
荣王也喝了一口茶，顺了顺气，免得被以前的事气死。
他看看姬钟离，心中欣慰。
还好，那位的儿子是个强硬的，不会再被那些文臣裹挟。
“说吧，让我做什么？”
姬钟离笑道：“我知道你在京城内外有些暗桩，帮我把耶律良找来，我找他有事。”
荣王想了想，说可以，拿了个牌子叫了人来，就吩咐人去办了。
他做的太自然，姬钟离忍不住问：“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司马家的人，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身为司马坤的弟弟，却帮前朝太子的儿子继承皇位，这不是很可笑吗？
荣王愣了一下，接着苦笑两声。
“我也希望我不是司马家的人，这样，我就不用去回忆那些过往，你也不用多想，我是为自己，我自小在宫里长大，大哥总以为他们把我当人质，但其实他们只是想保护我。
你可知道，在皇城被攻破的时候，你的祖父把我跟你父亲挡在身后，让我们赶快逃走，而他身为皇帝，却只身去引开追兵，从始至终，你父亲他都没松开过我的手。”
但是他的哥哥却藏兵城外，枉顾还在皇城中的他的性命，等着皇城被破，才以正义之师的名义进城。
司马坤他在乎什么？
他故意把最凶猛最没人性的叛军放进城来，由着他们在城里到处烧杀劫掠，屠杀无辜百姓。
三朝元老清流宰府，那个曾教他们念书的老先生，因为拒不投降并痛斥叛军头目，被叛军从皇宫拖出来，活活的劈开了肚子拉在马后，鲜血铺满了宫前的大街。
京中女子被侮辱之死，孩童被捆在一起活活烧死，死的时候都抱在一起，惨不忍睹。
那时候的京城简直是人间炼狱，便是有点血性的人都不忍看到这样的人间惨剧。
可是司马坤在乎吗？
他在外面等了三天，三天后才进城，等到皇族都死了才打着护驾的名义进城。
被折磨的绝望到极点的百姓自然把他当成了救星，拥护他登基。
可这个皇位，是用那些无辜百姓的鲜血铺就的，是本就该属于姬钟离的。
而在司马坤登基后，那个温润儒雅又坚韧的太子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便让他回来，不要再跟着流亡。
看到司马坤治理天下井井有条对百姓也好，他便想着远离此地，往海外去，不再想着复国之事。
但他想走，别人可不会放过他。
司马坤把人抓回来，杀了他，还抢了他的妻子。
婷君姐姐当年跟着一起在城里躲避，也曾把他挡在身后，那般的温柔又勇敢。
只可惜，当年的那些温柔的人都走了。
这都是司马坤的错！
荣王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眼中狠厉的神色闪过，再看姬钟离的时候，又换上温柔笑意。
他恍惚着伸出手来，在姬钟离的脸上摸了摸：“别怕，他就要死了，再也没人能伤了你们的孩子。”
姬钟离没有躲开，因为他知道荣王是在看着他的脸跟他的母亲说话。
他猛然意识到，皇帝司马坤的病未必是旧疾拖累，很可能也是中毒。
不然，荣王不会这般笃定他就要死了。
荣王很快回神，收回手，歉然道：“你跟你母亲太像了，好了，你回去吧，那件事办好了，我会找明哲通知你。”
姬钟离起身，离开，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荣王还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形单影只。
他身边的位置总是空着的，却喜欢摆着茶杯，那茶杯许是为故人摆放，只可惜故人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姬钟离转身，想着荣王每次看见他，脸上总是透露出遗憾的神情。
遗憾错过，错过的，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骑马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了一会，却不自觉的想起了小丫头。
前世，他沉迷于权力争斗，错过了很多，这一世本是为了弥补遗憾，却是中了小丫头的陷阱。
现在，还要重复前世的遗憾，再次错过吗？
小丫头有句话说的对，人生苦短，不能都拿来记那些痛苦的事。
姬钟离笑了笑，觉得这深秋的阳光突然变得明媚起来，眼前豁然开朗，引出了一条明路。
他催马上前，心情很好的跑去买了一堆东西，让人都送去定安候府，给姜婴宁。
小丫头一向喜欢存钱，会不会把这些东西都存起来？
他隐隐又开始期待起来。
而姜婴宁收到东西，一点都不高兴。
一个前几天还对着你剑拔弩张说不许你成亲让你孤独一辈子的人，突然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其中一定有鬼。
姜婴宁把东西都摆在桌上，盯着看，一直看，最后得出个结论。
“这是说我赚了这么多钱，但不能成亲，这辈子也只能用这些东西来聊以慰藉，大皇子殿下心真黑啊，这么忙还没忘了嘲讽我？”
姜婴宁决定反击一下，买了个绿油油的乌龟，让人给姬钟离送去了。
我孤寂一生，也比不上你带了这么多绿帽子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