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钟离拿着账目,随意的翻着,虽然看似慢悠悠的,但其实翻的很快。
大堂里安安静静的,众人都盯着二人,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神情变化。
看他这么气定神闲,他们甚至怀疑他现在是不是破罐子破摔,根本没背。
杨世杰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翻开账本看了看,就觉得眼都花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正月十六支出三两二钱三十七文,名目为主事屋里房顶有鼠患。
正月十七支出一两一钱十七文,名目为后门被越狱犯踹断,还有正月十八正月十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忽然有点庆幸,衙门是正月十六才开印,不然他得从正月初一开始背。
他背的头晕眼花的,又是数字又是各种五花八门的名目,背的他都要疯了。
这些数字又没什么规律,也没什么意义,完全死记硬背,怎么可能背的下来?
他偷偷看了一眼姬钟离,发现他正悠闲的翻着账本,看着根本没用心。
该不会,这个卑鄙小人也背不会,所以破罐子破摔了吧?
不对不对,这个小人奸诈的很,一定是摆出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骗他的。
上次在燕王府已经上过一次当,他不能再上第二次当了。
杨世杰又集中精神去背诵,忍着头疼还有把账本摔了的冲动,努力把那些数字跟名目都记到心里。
背了一页,转头去看,发现完全背错了,无奈,只好再倒回来继续背。
他这边背了一会,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姬钟离那边看时间已到,立刻把账本合上,拿了纸笔开始默写。
杨世杰一看,却更紧张了。
总有种你还没开始答题,对方却已经快要完成了的感觉,多出来的半个时辰让他一点优势都没感觉到。
杨御史看他不专注,赶紧看过来,瞪了他一眼。
还不趁着这半个时辰多背一些,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比那个小子背的更多,还在这里发什么呆?
杨世杰被瞪的一缩脖子,赶紧低头继续背。
结果是背了后边的又忘了前边的,只能倒回去再看看。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杨世杰的时间也到了,该开始默写了。
他觉得姬钟离那边怎么也该写完了,谁知道对方一张又一张的,写的飞快,且还在写个不停。
呵,就算写的再多又怎么样,写的多错的也多。
他就不信姬钟离能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背下这么多账目。
杨世杰也拿了笔开始写,一张一张的写下去。
他的字迹还算工整,就是因为之前被打了,身体不适,字写的很虚浮无力。
写了一会,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他身体还没恢复,这样写下去,根本受不住。
就算他会背,但是写不出来也没用。
杨御史看他写的越来越艰难,提议道:“两位王爷,李大人,小儿前些天才受伤,这时候写字实在力不从心,可不可以由下官代写?”
李大人看看荣王跟燕王,两位又看看姬钟离和姜婴宁。
姜婴宁哼了一声,看姬钟离。
这是他们两人的比试,只要他允了,那就可以。
姬钟离表示没问题,于是杨御史就迫不及待的坐到儿子身边,两人交头接耳的开始代写。
姜婴宁往那边看了看,还给姬钟离又倒了一杯茶。
姬钟离端过来喝了,揉了揉手腕,接着写。
两人就这样又写了半个多时辰,杨世杰那边都没什么可写的了,姬钟离这里还在写。
杨御史瞪着儿子,你倒是快想啊。
杨世杰捂着头,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后边的他看都没看,怎么背?
而姬钟离也往这边看了看,见他们停笔了,也直接把笔放下,还舒展了舒展身体。
众人心中都有个怪异的念头,好像他还能接着往下写下去,只是看杨世杰没得写了,这才停下。
西天佛祖在上,半个时辰的时间,他能背下来多少账目?
他都写了几十张了,难不成后边还有?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算再努力,也只能草草的把这些账目看一遍而已吧?
大家都在心里嘀咕着,那边荣王跟燕王说,看他们都写不出来了,也该把答卷都整理一番拿上来核对。
于是,就有刑部的主事过来,帮忙把两人默写的账目都整理好了,分别放好给三人过目。
三人都看过后,又有四个主事分两边,一边两个开始对这些账目进行核对。
等看完后,他们还会互换,再看对方看的那一份。
这样也是为了公平,防止有人徇私舞弊。
有错的,他们就会拿朱笔在上面划个圈,圈多的自然是错的更多。
但是看姬钟离写的数量再看看张世杰那边写出来的数量,他们觉得张世杰很可能赢不了。
众人也都紧张的看着,期待着出结果。
荣王跟燕王气定神闲的喝着茶,觉得这第一题的结果已经不用看了。
刚才扫了两眼,他们就看出来胜负了。
两人心照不宣,该喝茶喝茶,该旁听的旁听。
而四个主事速度也很快,过了一会就看完了两人所默写的所有账目,并呈给上面的三位看。
他们三个看了看,然后就说出了胜者为姬钟离。
实在是胜负太明显,根本没有任何可质疑的地方。
姬钟离把他拿到的那本账目全部看完并默写出来,其中只有六个错处。
而杨世杰连半本都没默写完,错误还有二十三处之多。
他默写的纸张上满是红圈,看得主事都不好意思再往上画了。
杨世杰本人也看到了姬钟离默写的账目,见上面干干净净的,觉得简直难以置信。
他气急了,直接冲上去,从一个主事手里抢过来怒道:“我不信,我不信他能记得这么清楚,我不信。”
他气急败坏的翻看着,一条一条的看过去,结果越看脸色越白。
他自己是背不下来,但是背了这么多遍也有印象,什么是对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么看过去,发现姬钟离竟写的完全正确,那几个错误还是因为写错了字而已。
这人,竟能过目不忘?
“你,你,你阴险,奸诈,我不服,我要求背四书五经,背这些东西算……呜呜!”
他还没喊出来,就被杨御史捂住了嘴。
这个孽障,这是皇上出的题目,你敢有意见,那是不想活了吗?
杨世杰刚才是一时气愤,被阻止后也是不断后怕,吓得出了满身的冷汗。
他刚才差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了,这事儿传到皇上耳中,别说前程了,他还有命吗?
他低垂下头,依然不甘心:“姬钟离明明过目不忘,却还是装作蠢笨的模样骗的儿子跟他打赌,儿子心里不服啊,呜呜呜……”
他悲痛的哭起来,听的众学子们跟着心有戚戚然。
他们都明白十年寒窗苦读的辛苦,也曾想过要是自己能过目不忘该有多好,见到那样天资聪颖的,除了羡慕钦佩还有深深的嫉妒。
为什么聪明的不是他们,为什么这样的天分不在他们身上?
有了这些天分,他们能做更多的事,案首状元,不在话下。
现在见姬钟离明明那么聪明却不肯说,还骗着杨世杰跟他打赌比拼,更觉得这都是姬钟离的阴谋。
“你无耻小人,明明过目不忘却还欺骗杨公子,骗他跟你定下那样羞辱人的赌约,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没错,老天给了你天分,你该用天分来报效朝廷,却用来做这种小肚鸡肠的阴私事,你简直枉为人。”
他们骂的难听,也不全是为了杨世杰,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人会有仇富心理,自然也会有仇恨那些优秀的人的心理,简单点来说,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
要是能扒出那些优异之人的阴私事,简直比他们自己中了状元还要开心。
姬钟离坐在那里,看着他们骂,脸上始终带着嘲讽的笑。
他似乎对这样的情景早就见惯了,这些诛心的话已经不能让他的心情动摇分毫。
这些辱骂对他来说还不如外面的风吹过能带来更多涟漪。
姜婴宁则是气愤的看着他们,想上前去理论,但是被拉住了。
燕王事不关己,看着他们群情激奋。
李尚书让他们肃静,也没人听。
这时候,荣王倒是笑着看了看姜婴宁,悄悄的对着她眨眨眼。
姜婴宁会意,挣脱开姬钟离的阻挠,大声说道:“你们少颠倒黑白了,我离哥哥本来就聪明无双,我一直都这么说,只是某些人认为自己才是聪明绝顶,看不起离哥哥,才选了离哥哥来打赌。”
赌约明明是杨世杰追着立下的,他现在输不起了,反要倒打一耙,把脏水都往别人身上泼。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杨世杰还是个白莲花呢?
就你干净,脏水都泼到别人身上了,你可不就是个白白嫩嫩又清高雅致的白莲花了吗?
学子们才不信她,认定了就是姬钟离故意用杨世杰来衬托自己,扮猪吃老虎。
姜婴宁气坏了,白嫩的手指往荣王那边一指:“荣王爷可以作证,赌约是杨世杰追着离哥哥立下的,当时我们在买书,根本不愿意搭理他,是他非要打赌,还出言不逊,离哥哥不想跟他多废话,才不得不陪着他打赌。”
众人都一块看过去,疑问又困惑。
荣王一脸的惊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