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亭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我，眼底的担忧痛楚与阴郁一闪而过。
我低垂下眼睑，没有说话。看的出来，顾子亭也并没有他所表现的那么轻松。
想到过去顾子亭得知我怀孕之后，对我的紧张程度，又想到顾子亭为宝宝做了一半的摇篮，我眼底又有了酸涩的湿意。
“菀菀？”顾子亭轻手轻脚的在我床边坐下，看着我，语气小心翼翼地，生怕打扰了什么似的。
我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任性的同时，却又矛盾的认为，我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可以。
毕竟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我有权利伤心、难过。
可是……顾子亭也很伤心吧。他是孩子的父亲，我曾亲眼看到过顾子亭的期待，见证过顾子亭的憧憬。
所以……我终究还是任性了些。
我抬头看了一眼顾子亭，又把目光投向一旁默默低头站着的顾彬身上。顾子亭说的没错，伤心难过觉得痛苦难受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嗯。”迎着顾子亭期待又无比小心的目光，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那好！菀菀，我扶你起来做好！”
得了我的回应，顾子亭的声音听起来都高兴了不少。连忙把手上的粥放一旁的柜子上，然后就来扶我。
背靠着枕头，我原本想要接过顾子亭手上的粥碗自己来的，可是顾子亭固执的要亲自喂我。
拗不过顾子亭，我只好任由他去了。
下意识的摸了摸床单，又装作不经意的摸了摸盖着的被子，并没有全部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没记错的话，哭到不能自已时，我曾直接拉过被子来擦了擦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花脸。
至于床单靠近枕头的那一小块，确实也湿了一点点，但是肯定比不上犹如洪水泛滥的枕头，和几乎是被当作了纸巾的被子。
可是现在，被子和枕头上任何触手可及的地方，全部都没有濡湿的感觉。
反倒是湿的程度最低的床单，还是原来的样子。
也就是说，并不是时间长了，所以枕头自然风干了，而是有人替我把被子和枕头都换了。
“菀菀？”顾子亭笑着问道：“想什么呢？粥都快凉了。”说着，把举着的勺子又往我面前递了递。
我这才意识到，我刚刚想着想着，竟然不自觉的出神了。缓缓低头喝了顾子亭递到跟前来的粥，我看了顾子亭一眼。
看来，是顾子亭帮我换的被子和枕头。
想想也无所谓了，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只是……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哭的那么狼狈而已。
喝完粥之后，顾子亭被医生叫走了，说是有些医嘱还是要仔细叮嘱一番，毕竟顾子亭才是那个会留在医院照顾我的人，由他去最好。
顾子亭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下了我和顾彬两个人。
相顾无言，我低下头，自己绞着自己的手指，有点儿心不在焉。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总之，对什么都不怎么在意，对……所有人都有点儿恹恹的，不想说话。
尽管我从刚刚和顾彬不小心对视上的那一眼中，看到顾彬眼里已经泛起了水光。
可能是我已经哭够了吧，现在看到顾彬这样，我只觉得奇怪。
真是的，哭什么呢？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好哭的，反正……哭也没有用。
什么也挽回不了，还白白折腾了自己的眼睛。弄的自己不舒服，看见的人也同样心里不舒服。
顾子亭说，我现在越来越沉默了。
我觉得，其实还好吧。我只是不想说话，有时候想开口，可是张开了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又默默闭上了。
其实还有一点，我有些不大理解顾子亭和顾彬。
顾子亭还好，他只是越来越用那种担忧的眼神看着我，原本好看的眉毛，皱的越来越深。
要不是现在是冬天，我都怀疑顾子亭是故意的，他故意把眉头皱的这样紧，试图夹死夏天恼人的蚊子。
可惜现在是冬天。
所以，他是在担心我，但是我无法理解，我又什么值得他担心的。
医生都说了，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而且，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这是好事，可是顾子亭却越来越担心。
顾彬也是。刚开始还好，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偷偷的背着我抹眼泪。
可是每一次，她都不是在外面抹眼泪，而是在我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
压抑的、轻轻的抽泣声总是让我休息不好。可能她以为我睡着了吧。
可我仅仅只是想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因为我觉得……闭上眼睛好像就能看见我的宝宝。
他又长大了一点点，还会对我笑。我觉得，再过不久，他应该会喊我妈妈了。
可是顾彬低低地，带着沉重的压抑的抽泣声，把我脑海里的宝宝都吓跑了。
很多时候，我是又无奈又恼怒的。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现在想在梦里见见，都总是被打扰。
有一次，我被顾彬哭的实在是有点儿不耐烦了，于是猛地睁开眼睛，原本想要质问一番顾彬的。
可是一睁眼，我就看到顾彬深深的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捂着嘴巴，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却没遮住她的双手。
晶莹的水滴就这样顺着她的指缝一点一点滑落在她的衣服上，晕染出大片大片的湿意。
顿时，我那些责怪的话语就说不出来了。因为我觉得，她已经在很努力的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了。
可是转念我又在想：顾彬怎么这么能哭呢？以前还真是没发现。
不管是眉头越皱越深的顾子亭，还是每天以为我睡着了之后哭泣的顾彬，我都知道，我应该去安慰他们，多和他们说说话，这样他们就会好了。
可是我不想，我什么也不想说。
顾丰炎来过几回，我觉得他有些老了。鬓角竟然冒出了不少的白发。每次都给我带了一大堆的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