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轻重缓急,一旦瘟疫蔓延,于西北是灭顶之灾,祖母放心,疏影分得清楚。”再问她,池疏影便只是垂下眼眸,低头不在多说。
这又是不同于那一晚闹出玉印风波的态度,池老夫人问不出来,也就不问了。反复叮嘱她敬州之行务必当心自己安全,莫要强撑。池疏影一一应下,说了小半个时辰,才被池老夫人放回去收拾东西启程。
次日清早,池疏影才知道,与她同行的还有苏隽。
苏隽两日前已定下要亲自走访四州八县,好向朝廷奏禀疫情,协调赈灾救济之事。听说池疏影要去敬州治灾,知道没人能劝不住池疏影留在节度使府,索性改了行程,与池疏影同去敬州。
池疏影听了没有反对,问了苏隽启程的时间,就约在节度使府外的街上汇合。
然而池疏影带着文遥文萱从节度使府的大门里走出来,不想见到了个意外的人——
“娘?”
池疏影惊讶,万万想不到,母亲竟然天不亮得堵在节度使府门前与门房纠缠,这是要做什么?
池娘只做民妇打扮,身边跟了个四十出头的利落婆子,叶然依旧是一身文质谦谦的青衣长衫,背着手站在她俩后面——难道是谁把自己要去敬州疫区的消息告诉她爹娘了?
门房的小厮为难地对池疏影道,“回二小姐,池夫人要进府,可老夫人有命,不准二爷二夫人……”
“我知道。”池疏影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事情,“我来处理。”
门房应了声是退下,池疏影把目光转在池娘身上,眼光动了动,还是走过去说:“娘,我此去……”
“你有没有你哥哥的消息?”却是池娘焦急地搓着手,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池疏影胳膊,急切地问问,“我才知晓,原州出了人瘟,也不知道你哥哥在那里怎么样了……”
“……”
哦,原来是问池臻的啊。
池疏影忽然觉得自己胳膊被她娘抓的有些疼。前阵子折腾的太狠,她瘦了许多,虽是养了十来天,到底没补回来,胳膊瘦的几乎能被母亲用一只手环握一圈。
她看了一眼紧握住自己胳膊的手,这只手上犹残留着常年浆洗衣物做粗活儿的沧桑痕迹,似乎在提醒着池疏影,他们一家四口,是如何同甘共苦又其乐融融地生活了四年——这四口人,她爹,她娘,她兄长,她爹的男妾,唯独不包括她。
池疏影一哂,勾起嘴角笑,“看您急的,我哥能有什么事情?”果然,又是她不自量力地自作多情了,“放心,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唉。”池娘连声叹气,忧心忡忡道,“我这几日连连做梦,都是梦见你哥哥的。你说,外面瘟疫那么厉害,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他可是节度使府唯一的公子,大伯怎能叫他去那么凶险的地方?”
池疏影听了也就笑笑,“只要不直接接触病畜,还是安全的。我哥正因是节度使府的公子,这时候,才不能躲在节度使府里。”
“您若无事,便请回吧。”池疏影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就开始赶人,“我还有事,恕不能奉陪……”
“疏影,你能不能向老夫人和大伯说一说,换你哥哥回来?”池娘忧心池臻安危,不安地说,“原州那般危险……”
“换?谁能替他?”池疏影将这句话解读出了另一种意思,“我吗?抱歉,我有我的事情。”
她是做了什么给她娘造成了她天生命硬百毒不侵的错觉?和着池臻在疫区有危险,她就安全了?呵呵那她可真要感谢她娘给她生的这般命硬!
池娘听了一阵尴尬,赶紧解释说,“不,娘是说……”
“我说了,”池疏影一点也不想听他废话,一旁就是车马行李,她一身远行的骑装,不信她娘看不出来——
“正因我哥是节度使府的公子,才必须与西北子民同进退。”池疏影微微加重了语气,“不然百姓们为何供养节度使府?节度使府何以长宰西北一千万黎民?您要我怎么和祖母说?”
“可总不能叫你哥冒险……罢了,你若不好开口,我去和……”
“我劝您也别去烦祖母,没得害了我哥。”
“疏影……”
池疏影被她娘搅得不耐烦,她一点也不想和她娘吵架,嫌累!
忽然抬眼,看见苏隽清贵俊逸的身影迎着清早的晨曦走过来,池疏影眼睛顿时一亮,招手道,“苏隽!”
“疏影,怎么了?”
久等池疏影未至,苏隽转过街道来接她,看清了拦住池疏影的妇人,“这位……”
池疏影错步站在苏隽身旁,只淡淡地说,“池二夫人。”
节度使府什么时候冒出了个二夫人?苏隽一时没反应过来,却是看清这妇人明显带着犬狄人特点的眉眼隐约与池疏影有三分相似,顿时恍然——
“原来是伯母,晚辈苏隽,失礼了。”
他向池娘恭恭敬敬地行晚辈礼节,池疏影扯扯他袖子,语气十分不客气,“行了,还不快走?再磨叽会儿就正午了,敬州二县十一镇,上百个乡集,你想走访到什么时候?”
“二小姐要去敬州?”叶然早已看见车马发觉不对,这会儿终于有机会插话,也顾不得池疏影平日里如何不待见他,语气担忧地问。
呵呵,池疏影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看看,这话居然是被她爹的男妾先问出来的。
“嗯。”破天荒的,池疏影头一次没把叶然当做空气无视,向他点了下头——当然,也只是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