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但是,”苏隽说的很慢,“你与武五毫发无伤地从敬州审刑司出来了,不是吗?你们口中的女阎罗,可取了你二人性命?可对你二人严刑逼供?可有对你二人动一根指头?”
“这……”田九仔细想想,还真没有!
“攻心术。”苏隽微笑,“她对那二贼人使的攻心术,对你俩何尝不是?你们太小看她,疏影比你们想象的聪明的多,知轻重,懂进退,你们若扛下去,弄不明白你们来历,她也不会真对你俩动手。”
“池二小姐手段毒辣非良善之人所为,且不提一脚碾折人手臂犹自言笑嘻嘻,”田九不满道,“审刑司里,她居然……”他一个男人提起来都脸红!“公然令娼门女子行那种事情竟面不改色……她……”
“嗯。”苏隽皱眉,这的确是个问题,某些方面,疏影的观念的确有些歪。苏小公子觉得这个事情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和池二小姐讲一讲敦伦之事,他未来的媳妇儿,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污了眼睛怎么办?
“少爷!”
“好了,此事不要再提。”苏隽揉揉眉心,“你该庆幸你的主子是我,不是疏影相信我不会叫你们乱嚼口舌,你以为,她送你们一个越狱拒捕乱刀砍死的结果很难?偷渡个蛇口关都能被抓个正着,你们两个,可真是给本公子长脸啊?”
田九缩缩脖子,就不说话了。
灵堂里静下来,苏隽耳朵忽然一动,偏头,皱眉问,“外面什么声音?”
田九只听见蝉鸣与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没什么啊?”刺客?杀手?谁这般大胆子?难道是阿达木?
“不……”苏隽仔细听了会儿,豁然起身,“是疏影!”
苏隽循声而去,一路疾奔,转过两道院子,在院墙下的柏树阴影里,找到了蜷成一团痛哭的池疏影。
月色凉凉,池疏影缩在阴影里,显得像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可怜。
他一惊,疾步过去单膝跪在她身边,“疏影,疏影?”
池疏影只是哭着,苏隽从来不知道女孩子的眼泪可以这么多,“怎么回事!”他急的只能质问娅卓,“你们遇见什么了?”
“我……”娅卓也急,更怕她这一剂猛药更把本就心病严重池疏影刺激出更厉害的病。却是面对苏隽,她不知道可以告诉他多少……
娅卓支支吾吾,苏隽也不再多问。他广袖一揽,把池疏影圈进怀里,一遍一遍地轻声安抚,“出什么事了?疏影?不哭了,我在呢……你说什么?不信?你不信什么?谁没死?好好好,没死,没有死……”
池疏影泣不成声地喃喃自语,苏隽只能猜测她只言片语的意思。谁死了?管他谁死了,苏隽觉得只要池疏影这会儿可以不哭,就是死人他也得叫它从棺材板下面爬出来!哭的他心简直像刀割疼!
娅卓叹息了声,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小姐!”
文遥文萱和紫娴提了灯笼也跑过来,一瞧见这般情景,文遥文萱心下就明白了三分。能这般牵动池疏影心绪的,也只有总能叫她噩梦连连的那件事了……
“娅卓小姐!”文遥此刻也顾不得尊卑礼仪,“您对我家小姐说什么了!”
“我告诉她那个人已经死了……”
“什么?!你……”文遥顿时一口气噎在心口,愤愤然道,“你听谁说的?娅卓小姐你……您这是要我家小姐的命啊!”
文遥当即也跪在失魂一般的池疏影身旁,顾不得苏隽在,焦急地喊她回神,“小姐您醒一醒,听我说,他没有死,活的很好,他会回来,会的您醒一醒!我求您醒一醒啊!”
“是啊小姐,您不要哭……”
然而池疏影听不见,任凭苏隽、文遥、文萱、娅卓等人如何喊她唤她,她也听不见一句话。
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却是眼瞳涣散,眼里空无一物。她看不到苏隽在她眼前晃动的手,看不见众人焦急的神色,看不见黑夜,看不见月光……
她眼前是大漠,黄昏的大漠,入目之处,尽是染血的黄沙。沙丘起伏连绵,一望无际无边——
“小影!走!”
“小影!走啊!”
“小影不难过,不怕,以后哥哥保护你,好不好?”
“小影乖,不哭不哭,你看你要是把水都变成眼泪哭出来,我不就白给你找这么多水了?”
“我不能和他们变得一样,烧杀抢掠以屠戮百姓为生取乐。我们这样出身的人,有骨子里的骄傲,决不允许我们堕落在这种罪恶的地方。会让祖宗蒙羞,对不起我们的姓氏!”
“小影不要哭,虽然你是女孩子,但也不应该因为这种小事情哭。我们小影值得最好的,最好的吃食,最好的衣服,最好的首饰。”
“小影不伤心,你有我呢,哥哥要你,乖,不哭了。”
“小影乖乖的,好好在节度使府生活,哥哥保证,只要小影能把自己照顾好,养的白白胖胖的,等你长大了,哥哥就来接你好不好?”
“小影!走啊!”
血色滔天,一幕幕都是哥哥与人搏杀的场面……有哥哥杀了人的,也有哥哥被人杀的……
池疏影脑子里嗡鸣一片,她已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她仿若回到了23书网dash;—
那天是她八岁生日,汲水的时候,哥哥牵了她溜去一旁躲懒——
“小影,你看。”哥哥用月牙潭边的野花编了一顶花环戴在她头上,他笑起来,露出白白的整齐的牙齿,“好看!”
不知名的小花五颜六色,散发着浓烈而迷人的香气,池疏影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容甜甜,挽住他的胳膊,“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哥哥蹭了下她小小的鼻子,“嗯。”
哥哥坐在水塘边,拔了株草叶,吹出悠长的小曲儿。她靠着哥哥坐,把头搁在哥哥结实有力的胳膊上,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