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韵秋似乎也真的安稳下来,每日待在寝宫里听听曲,下下棋,吃吃喝喝,没惹什么乱子。
慕容如茵偶尔也过来陪着聊一会,气氛还算融洽。
若不是夏韵秋坚持,那帮老臣是不会让她登上后位的,毕竟,她曾做过的事情还是有迹可循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反对的老臣见轩辕昌宁心意已决,只得遵从。
从这点上来说,慕容如茵对夏韵秋是感激的。
夏韵秋知道她对轩辕昌宁是真心爱慕,并非贪恋权势,对她的态度也不似以前那般尖锐,倒是能说上几句话。
慕容如茵在她的寝宫坐了一会,聊的实在尴尬,便带着人回去了,正巧碰见轩辕昌宁下朝,见她从夏韵秋的寝宫过来便问起了她的情况,“皇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她若是真有动静,倒也符合了她的性子,眼下这般平静安稳,倒是让臣妾有些不安啊。”慕容如茵跟夏韵秋打过交道,深知她的秉性脾气,她哪里是甘愿被人困住的人?
轩辕昌宁面露难色,“朕也是为了皇爷爷的嘱托才出此下策,不然依着皇姐的脾气,她若知道陈胤出事,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冲到北疆,你也知道,齐天章余孽未除,西陵朝中忌惮陈胤的人大有人在,朕的人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此次雪崩恐是人为,故此行凶险万分,朕不敢放她离开,万一出事,朕如何向皇爷爷交代?”
“可总这么拦着也不是办法,前几日是借口有刺客,这几日是整顿皇宫防御工事,后面再想个合理的理由才是。”慕容如茵也是煎熬的很,“这几日去看她,虽然她什么都不问,光那眼神臣妾都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长老们在宫外催了,问圣女何时回岐山,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困着她呀。”
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头大,轩辕昌宁无奈的叹息,“拖一日是一日吧,实在拖不过去也只能多派人手暗中保护了。”
这一日,很快就来了。
夏韵秋早早起床,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盛装站在寝宫门口。
大监带人送早膳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就知道皇宫再也困不住夏韵秋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没能真的困住她,只是她不愿在先皇国丧刚过的情况下让皇上难堪罢了。
如今,半月时间已过,她的耐心耗完,今日便是她出宫之时。
“带我去见皇上。”夏韵秋面无表情的看着大监,眉目清明,神色坚定。
“待咱家秉了皇上便带公主前去,公主且先用膳,咱家这就去禀明皇上……”皇上此刻正在早朝,离下朝时间还早,公主若是这样闯进去,对谁都不好,还是先禀明皇上再说。
“不用了,本宫就站在这里等,皇上什么时候宣召,本宫就什么时候前去,一日不召,本宫便站一日。”夏韵秋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门口,神情平静,背影萧瑟,却让人有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大监只得命宫女们提着饭菜在一旁等着,他则一路小跑着往大殿而去。
直到下朝,轩辕昌宁才与大监一道往夏韵秋的寝宫走去,步撵在身后跟着。
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轩辕昌宁抬头看了看天,忍不住轻声道:“要起风了,东周的天也渐渐冷了。”
大监跟在身后,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紧紧的跟着,不敢落下。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轩辕昌宁很快到了夏韵秋的面前,命人将饭菜送过去,“朕也没用饭,正好肚子饿了,一起吃吧。”
夏韵秋跟着进了屋,看着他眉眼间的深沉,直叹屁股决定一切。
坐在什么位子上,神态都随之改变了。
那个曾警告她不要帮助慕容如茵的少年,曾经为了赌气抢走她棋子的少年,在皇祖父房中教她下棋,直骂她笨的少年,终于蜕变成了一代帝王。
那些过往在她的脑子里越来越模糊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沉稳,犀利,威严的让人不敢靠近的东周新皇,轩辕昌宁。
这还是夏韵秋第一次单独跟他一起吃饭,宫女们将饭菜在桌子上摆好就退了下去,只有夏韵秋和轩辕昌宁在房中,静的连咀嚼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夏韵秋没什么胃口,就这么看着轩辕昌宁吃饭,感叹命运的奇妙,两个本来没什么交集的人,因缘际会的竟成了表姐弟,还能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吃饭。
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被夏韵秋这么盯着,轩辕昌宁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净了手,将一封信递给她,“吃完饭朕会派人送你去北疆,这里有朕的人调查到的一些消息,皇姐知道孰轻孰重,还有,此去北疆一路凶险,皇姐可得对着皇爷爷的亡灵起誓,一定要平安归来,否则,无论你走到哪,朕都会派人将你抓回来,哪怕一辈子囚禁,也好过你去冒险。”
夏韵秋接过信,听着他那温暖的话,心里有些感动,之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担心他会困住自己一次要挟岐山或者陈家,是她多虑了。
或许,轩辕昌宁对她没有多少情分,但他对先皇感情深厚,为着先皇的承诺护她平安,竟也不是一句空话。
“好,我答应你,无论能不能找到他,都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一定会平安的回来。”
宫门打开,夏韵秋终于走了出来。
天上飘着毛毛细雨,她徒步走在干净的石板路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雨丝迎面飘来,打湿了她的衫裙,也打湿了她的发丝,蒋芸捷撑伞给她遮住,被她推开,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她跟陈胤是在同一片天空下。
也不对,北疆此刻怕是还下着雪吧,东周距北疆千里之遥,她的心早就飞了过去,陈胤,坚持住,我来了……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而去。
她没有带着四位长老,也没有带天峰殿的弟子,此行纯属她的私事,岐山不能被卷进来。
莫娆和蒋芸捷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侧,看着她一路上都没说话,也没有合眼,有些心疼她,“前面有家客栈,我们休息一下再走吧,此行路途遥远,一两日也赶不到。”
“好。”
出乎意料的,夏韵秋竟答应了下来,她们在客栈里简单的用了饭,换了马匹,很快又上路了。
没有人知道夏韵秋此刻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赶往北疆,这一路上,在驿站和客栈休息时,总能听到一些关于北疆的流言蜚语,有的说陈胤被埋到雪山下了,尸骨都被撞碎了,有的说陈胤被挖出来了,北疆条件恶劣救治不及时死了,还有的说陈胤根本就没去追北夷王,他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卸去了重任归隐了……
不管哪种说法,都被演绎的神乎其神。
蒋芸捷和莫娆怕她听了伤神,都不敢多做停留。
到了西陵地界,那些说法愈演愈烈,更有甚至说陈胤功高震主,被人设计杀害了。
蒋芸捷给白卿泽的飞鸽传书一直都没有回信,陈老将军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倒是在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流了出来。
夏韵秋越来越安静,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哪怕是她最爱的桂花糕也是只吃一小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
蒋芸捷和莫娆看着干着急,只得趁空了就拿出来让她吃点,夏韵秋不忍她们担心,强忍着吃下去,转头就吐了出来,如此折腾下去,她们也不敢给她吃太多,尽量熬了粥给她喝。
夏韵秋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随身带的衣服都空荡荡的了,莫娆趁晚上休息的时候将衣服改了,才得以继续穿着。
就这样,一路上各种煎熬着,她们终于到了北疆。
原先的军营已经拆了,陈家军现在驻扎在蒙索城,听闻夏韵秋来了,守门的士兵带着她到了陈老将军的院子,“老将军就在屋里,夫人请——”
还未进屋子,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还有时不时传出来的沉重的咳嗽声,一声一声敲在她的心上。
夏韵秋快步走了进去,看到陈老将军正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听到脚步声忽然睁开眼望向门口,满眼期待,待看清来人是夏韵秋时,那张被岁月侵蚀的满是沧桑的脸上竟露出悲哀之色。
“丫头怎么来了?”
话落,又是一阵咳嗽,夏韵秋上前给他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待他气息顺畅了才启声,“祖父放心,孙媳一定会将陈胤平安的带回来的。”
陈老将军的眼里一下子湿润起来,“好丫头,你也相信那个混账小子还活着对吧?”
“对!”夏韵秋哽咽着笑道,“他现在没准已经抓住了北夷王,正往回赶呢,孙媳这就前去接应他。”
“好,祖父就在这里等着,等你带他回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失,北夷之地凶险,那分明是北夷王的诡计啊!
夏韵秋含泪点头,“祖父保重,孙媳这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