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间,蓝府上下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重与阴暗。七月时节,却比寒冬时节更加刺骨悲凉。
蓝希在高景寒、楚云、孟春的陪同下,回到了家中。父亲的尸体就被放置在蓝父的房中南窗下,尸身躺在冰冷的尸床上。蓝家的仆人已经为蓝父整理过遗容,剃头刮脸、沐浴擦身,并为蓝父穿上了干净的寿衣,以白绸掩盖住面部。
一切都已准备完毕,只等待着蓝家现在唯一的主人,蓝家大小姐,来安排尸体入殓事项。
蓝希轻轻掀开蒙在父亲脸上的白绸,蓝父的脸看起来像是比活着时还安详平静,就像是只是睡着了。解开白绸的一瞬间,蓝希情绪几近崩溃。扑到父亲遗体边放声嚎哭起来。“爹!你起来啊!你起来看看我啊!爹!”
蓝希久久趴在床边,哭声不曾断绝。高景寒上前将她扶起,安放在椅子坐了下来。
“蓝希,你身体还没恢复,先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们吧。”高景寒揉了揉蓝希的头,关切地说道。他担心蓝希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也担心她又再次伤心过度,想要替她处理这些繁琐、悲凉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丧葬之事。
“是啊蓝希,这些我们来吧,你放心,我们一定让蓝伯父风风光光的走。”楚云在一旁表示附和。
孟春也点头道,“我扶你回房休息吧,如今你也是初愈不久,不能这样过分伤心,也不宜过度操劳,蓝希,你要节哀啊。”
蓝希看了看他们三人,倒也努力停住了呜咽。抿了抿嘴巴,凝了凝神,抽泣着一字一顿、不容置疑地说,“蓝家之事,自有蓝家之人处理。”三人从未见过这样的蓝希,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少倾,蓝希眼神又温和下来,但眼中底色仍是悲戚哀伤。
她望向高景寒,说,“景寒哥哥,这两天多谢你一直陪着我。但是爹爹的身后事,还是让我来处理吧。也算是我这个不孝女尽一份应尽的孝道,做一做这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吧。景寒哥哥,你可以帮忙带楚云和孟春去客房先行休息吗?这两天你们一定也累坏了。我想,和爹爹单独待一会,可以吗?”
楚云还想上前再劝慰几句,孟春拦下他,轻轻摇了摇头。
高景寒对着蓝希点点头,又双手扶了扶她的肩膀,像是要给她鼓劲儿一样。“希儿也不要太伤心和操劳了,我们都在这里,都会全力支持你的,有需要随时叫我们。”
蓝希对着高景寒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这也是这两天来她第一次笑,明眸皓齿,仍是一副少女模样。点点头,将高景寒、楚云、孟春请出了蓝父房间,目送他们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蓝希突然又开口,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声道,“景寒哥哥,我也该长大了,不是吗?”
蓝希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立在父亲床边。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蓝希也没有叫人来点上烛火灯火,任由黑暗就这样在房间弥漫开来,将自己和父亲包围,淹没。
独自在黑暗中啜泣了许久后,蓝希对着蓝父的尸体,开口说“爹爹,希儿从此就是一个人。天大地大,却再也没有一处,是希儿的家。”
蓝父的葬礼在蓝希的主持下,庄严肃穆地且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亲自看黄历、选日子,请阴阳先生批书后,变安排往各家报丧,将蓝父往生的消息告诉亲友和村人。蓝府上下则在府中披麻戴孝,搭置灵堂。
蓝父灵柩入殓时,她对高景寒说,“景寒哥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高景寒,疑惑地看着她。
蓝希继续道,“我想将景寒哥哥画的母亲画像作为陪葬,一并放入爹爹棺木中。你知道此生爹爹一直都对母亲日夜思念,我希望爹爹能和母亲在世界另一边相遇。再相遇时,愿彼此原谅,重归于好。”
高景寒点点头,“都依你。”
葬礼当日,蓝希早早便命人将前厅打扫收拾干净,停放灵柩,摆下祭祀用的匾额、挽联、挽幛、香烛、纸钱等。蓝家全府上下,合家大小,哀嚎起来。和尚道士念经环绕,各位邻居亲戚都来吊孝。
蓝希一身素缟,披麻戴孝,跪于灵前,一一哭谢前来吊唁之人的一路辛苦。
亲朋好友,邻里乡亲,在蓝父灵位前陈祭致哀,跪叩哭悼,烧化几张纸钱以表思悼。来人哭,蓝希就陪着一起哭,直到有人安慰才停止。
哭到后来,已经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整个人都要靠孟春煎的药才能强打起精神。
致祭完毕,蓝希在高景寒、楚云和孟春的陪同下,护送先父灵柩至后山安葬,让蓝父可以入土为安。
蓝父的石碑上很简单地刻着“蓝启之墓”及“不孝女蓝希立”的字样。披麻戴孝的蓝希,正跪在墓前,又哀哀得悲哭了许久。
几天过去了,楚云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高景寒,“高兄,依你之见,你说这蓝伯父究竟为何寻了短见啊?”
高景寒瞥了一眼蓝希,摇了摇头,示意楚云禁声。
楚云也意识到了失言,冲着孟春调皮地笑笑,吐了吐舌头。
听到了楚云问题的蓝希,悠悠地起身站起来,擦干了眼泪,走到了三人身后。对三人说“爹爹……都是因为我。”
高景寒连忙打断她,“蓝希!你千万千万不要这样想!蓝伯父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会心痛的。所有发生的这一切,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你知道吗?你一定一定,要知道,蓝伯父的死不是因为你!”
蓝希苦笑了笑,说,“景寒哥哥,你对希儿真好。只是,从此以后,希儿就只身影单,没有家了。蓝府里全是我和爹爹过往的记忆,回去看到一桌一椅,一草一木,我就会想起爹爹。”
高景寒看了一眼孟春,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开口说,“蓝希,从此我家,就是你家。”